菅絮安行走在通往后宫的宫道上时心中暗自评价:相较于前朝大殿的威严肃穆,这后宫苑囿倒是另有一番锦绣气象。沿途名花异木扶疏有致,穿行其间的宫人虽步履匆匆却秩序井然,俨然一派锦绣繁华。菅絮安始终目视前方维持着端庄仪态,并非不好奇,只是她深知在这宫墙之内任何一丝失仪都可能成为别人的话柄。
正当她凝神前行时,忽闻身旁花丛中传来一阵宫女惊呼:“娘娘您慢些!”这话刚落,一道绯色身影竟从旁边的花丛中直接扑了出来就那么直直朝她撞来。菅絮安几乎是下意识展臂相接,温香软玉霎时盈满怀抱。
甚至还未看清对方面容,菅絮安便先被一阵清雅香气笼罩,这香气并非是寻常脂粉的香味,而是似雪中寒梅混着初春晨露的冷冽清香,教人闻之心神一静。
菅絮安腕上稍一用力,便将那险些摔倒的美人稳稳扶起。此时那些追来的宫女们才慌慌张张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唤着“虞婉仪”,又是整理钗环又是查验伤势那阵仗真是好不热闹。从她们杂乱且关切的称呼中,菅絮安这才知这位竟然就是皇帝前段时间新纳的宠妃——虞婉仪。
菅絮安在得知对方身份后,不由暗自端详起这位令皇后都辗转难眠的虞婉仪来,只见佳人眉若青峦含烟,眸似秋水凝波,一颦一笑间俱是惊心动魄的艳色。这般倾世姿容,莫说是天子,便是同为女子的菅絮安有一瞬间也不禁晃了神。
她正这一晃神的功夫一个眉眼凌厉的圆脸宫女突然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的将菅絮安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带着几分倨傲:“这位夫人,见了我家婉仪娘娘为何不行礼?”
菅絮安被那宫女一斥,正欲屈膝行礼时却被虞婉仪一把扶住了手臂。还未待她反应过来,那张绝美的脸庞骤然贴近,刹那间暖香扑面几乎是鼻子贴鼻子的距离,那双含笑的凤眼忽地一亮:“哇!你生得真好看!比画里的仙娥还要美!”温热的呼吸拂过菅絮安耳畔让她不自觉就红了脸,长睫几乎要扫过她的面颊,虞婉仪忽然歪头绽开笑靥,“你既救了我……那我亲你一口当谢礼可好?”电光石火间,虞婉仪竟真的侧首在菅絮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温软的唇瓣印上菅絮安左颊“啾”地印下一个清脆的吻。
刹那间,满园寂然。所有宫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目瞪口呆,仿佛时间在此刻骤然冻结。唯有罪魁祸首浑然不觉,亲完后便像只欢快的鸟儿蹦蹦跳跳消失在了花径尽头,留下一群宫女慌慌张张追去,原地只留下石化的菅絮安。
菅絮安怔怔抚上残留温热的左颊,颊边残留的温热触感如烙铁般灼人,此时她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二公主的贴身侍女不知何时悄然近前,面上带着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开口:“夫人……请随奴婢来吧。”那宫女悄悄瞥了眼菅絮安的左脸颊,终究还是忍住了,未曾多言。
一向从容的菅絮安竟有些语塞,罕有地失了从容:“……有劳。”菅絮安整理好心情机械地迈开步子跟上了宫女的步伐。
经此一遭,菅絮安不仅端稳了姿态,更添了十二分的警惕,她耳听八方,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每一处花丛廊角,心里暗暗发誓若再遇上什么人或是物从旁窜出的突发状况,她定要立刻闪身避开,绝不再伸手揽事了!
菅絮安随着那侍女穿过九曲回廊,这一路总算是平静无波没在发生任何意外终于是顺利抵达了二公主所住的“漱玉斋”。
“请夫人稍候,容奴婢入内通报一声。”引路的侍女躬身一礼,掀起珠帘走了进去,珠帘被掀起的的刹那间,从屋内飘出一缕幽幽清淡的墨香,显然这位二公主是个雅好文墨之人。
菅絮安垂眸整理仪容仪表时室内传来一道清越嗓音:“可是尉迟夫人到了?快快请进来。”
方才那侍女应声而出,为菅絮安打起帘子。菅絮安缓步走入内室时只见轩窗下站着位眉眼含笑的青衣女子,女子此时正执绢拭手,指间犹带墨痕显然是刚放下笔墨。她身前的书案上铺着一幅抄到一半的书籍,菅絮安飞快扫了一眼竟然是《清心咒》。
“臣妇参见二公主。”菅絮安低头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二公主绕过书案快步走来,亲自伸手虚扶起菅絮安,“突然请夫人过来赏画,可曾打扰了夫人?”
菅絮安再度俯身:“蒙公主垂青相邀,是妾身的荣幸。”
二公主闻言轻笑:“人人都说将军府的三夫人仪态端庄、礼数周全,是京城闺秀之典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菅絮安微微欠身,声音轻柔:“公主谬赞,不过是恪守本分罢了。”
二公主低笑一声,自菅絮安身侧走过,步履从容:“今日既请夫人来赏画,不如就请夫人替我品鉴品鉴这一幅?”说话间已行至画前只轻笑道,“夫人总低着头,又如何赏画呢?”她语气间带着几分戏谑,并未回头,仿佛后脑勺上长了双眼睛似的。
菅絮安应声转身,只得抬头望去,只见墙上悬着一幅《百子嬉春图》,上百个孩童在春光明媚间嬉戏玩闹,画面生动,设色明丽。
“夫人以为此画如何?”二公主依然背对着她并未回头,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步之距,因此菅絮安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情。
被突然这么一问,菅絮安脑海中最先蹦出的是【哇~好多个娃娃!这得多吵。】菅絮安承认自己就是个俗人,哪真懂什么鉴画赏画的画理,但人家公主都问了她也只得搜肠刮肚,斟酌着准备套用往日听来的评画章法缓声开口:“此画不仅笔法精妙、构图生动,更难得的是对童真稚趣的捕捉和刻画,百子嬉戏,活泼之中见秩序,热闹之中有深意,堪称一幅‘以形写意、以戏载道’的典范。该图以春日园景为背景,更是暗喻当今太平盛世,唯有国泰民安,孩童方能如此无忧无虑,无需为生计奔波。实乃折射出我大周朝在圣上治理下国泰民安、民生富足、盛世昌隆之气象啊!”
说罢菅絮安还郑重其事地俯身屈膝一拜,神情之肃穆,将对天子的崇敬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在皇帝女儿面前盛赞其父总归是错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