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徐逢已经忘记了那一天是周几,亦或者是几号,只记得那是一个十一月里的某一天。
比起得知徐远山已经成功出国在某qs前多少的大学当上教授来说。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新鲜出炉的光荣榜(泡沫制品),中午的时候被王建国拿过来,大张旗鼓地贴在后黑板的左侧,正好挂在被打开后,靠墙的门能挡住一半的位置。
是为了表彰在期中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和巨大进步的同学。
有各科的第一名,总分前三,和进步最大的三名同学——及其大头照。
几乎所有人都是现照的,奇丑无比,除了杜明拙和徐逢的照片,是杜明拙自己提供的,在一众穿着校服被吸了精气满脸疲态的学生大头照中脱颖而出。
王建国的拍照技术也算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一年前的杜明拙”终于等到了和他在拍照技术上不相上下的人。
徐逢的照片是当时签证照片的放大版,能放到照相馆当样片的地步,被分到了进步之星那一栏的下面。
事情到此为止似乎也非常合理。
但徐逢大意就大意在:没想到杜明拙竟然也在榜上。
太抽象了,这事儿王建国敢干她都不敢看。
杜明拙这人本来就硬帅,证件照也是帅的惊天地泣鬼神,无论是干的事儿还是这人本身,这辈子基本上和这六个字捆绑销售了。
对于徐逢来说,就是每一步都让人稳稳地出乎意料。
进步之星第一名是徐逢,正巧挨着数学之星杜明拙,两个人的照片都是白底,挨在一起,赏心悦目。
杜明拙在照片刚刚贴好之后,不仅仔细地把照片四角都牢靠地贴在泡沫板上,还发挥了他那进步了许多,一日千里的拍照技术。
把两人的照片和脑门顶上的“xx之星”字样都拍进去,徐逢保守估计起码拍了一百张照片。
要知道当年杨利伟也就拍了三张。
再从中选出毫无区别的九张自认为“最完美”的照片,发了九宫格朋友圈。
配文也很奇葩,是今天他上课新学的生活小知识:正确解冻的方法。
“先从冷冻放冷藏,再泡水。”
然后自己在自己评论区回复:
“直接放到常温空气里的话,细菌,微生物会处适宜温度而大量繁殖,并且物质会因温度迅速变化,结构发生改变,口感也会发生改变。”
杜明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操作完还骄傲地欣赏了半天光荣榜本身。
徐逢是个直女,还是照片钝子生,顾南栀老是让她在她看似一模一样毫无分别的几十张照片中选一张最好看的。
她在这种时候根本束手无策,只能瞎选,再闭着眼瞎说理由。
于是现在自然也无法理解杜明拙这一百张的区别,她也看不出来,特别无力,有一种言语无法描述的无力感。
她想也许杜明拙和顾南栀在这方面会有堪称诡异的默契和共同语言。
旁边飘来一阵咖啡气儿,同桌在冲咖啡,她下午总容易犯困,于是总是灌咖啡,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咖啡越冲越浓,但效果却越来越弱,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初三喝到现在都快喝出抗药性了,咖啡当水喝。
中国人有时候在某方面统一的令人惊讶,比如某些轻微过敏的东西多吃就不过敏了,咖啡喝多了大概也许是一个道理吧。
徐逢打了个哈欠,闻着咖啡的香气,自己却没动过喝的念头,在位子上站起来爽了爽又坐下。
生活已经够难受,一想到要喝这么苦的东西来保持清醒继续挨造,命都染上苦味儿了。
她坚持不喝。
徐逢和往常一样学了一下午,学的头晕眼花的,吃了饭回来继续上第一节晚自习。
杜明拙人不见了,应该又出去溜达了。
下节课要收个作业,好多人彻底把这个事儿忘了,属于是“白天游四方,晚上借油补裤裆的选手”,于是下课铃虽然打了,但大部分人没动,都在狂补。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杜鹏的管控也越来越严格,励志起码在晚自习的课间为大家打造一个有利于学习的环境——安静。
下课不像下课,保持安静,限制人员出入,非必要不下位,要“坐的住”。
整栋高三教学楼都在晚自习被按成一个铜锣烧,是闷在鼓里一样的“安静”。
下课楼道里人也少了,除了上厕所和打水的,属于有正当理由,不然瞎晃的,杜鹏觉得面善的,一逮一个准。
徐逢这次是提早弄完了的,但实在有点坐不住了,教室里闷得慌,她打算假意去上厕所,出去溜达一圈醒醒神儿。
她刚刚出门,就看到走廊尽头,杜明拙双手撑着栏杆,出神地望着地平线。
徐逢洗完手本来想拐回教室,一打眼却看到杜明拙还在这里,匆匆的脚步顿了下往反方向走。
也学着他撑上栏杆。
杜明拙向右挪了下,在墙根儿和他之间空出一个位置,自己距离右边男厕所更进一步,把徐逢挡的七七八八,出来的男生几乎看不到杜明拙左边还站了个人。
冬令时开始实行后,第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正好是落日的时间,他们在教室,因此总是错过落日。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一切也进入尾声。
徐逢扒着栏杆,顺着杜明拙刚刚的视线往前看。
落日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天边却没完全暗下去,自下而上渐变出的颜色由浅到深,粉橙,鸦青,混了夜色的靛蓝,几朵云缀在上面,一团团的粉紫色里透着金。
美好而壮阔。
徐逢整个人蓦然松下来。
她好像作为一个外来者,突然闯入了杜明拙眼中的世界,原来他那种松散闲适,静静默观世界的日子好像并不无聊。
一切让他感到幸福的,但别人习以为常无心去看的事情,都有迹可循。
她好像忽然理解了她以为是杜明拙框她的一句话:
“总有一些事情值得你去虚度光阴。”
徐逢就这样很平淡地接受了徐远山去往m国的大学当教授的事情,比杜明拙还平淡。
杜明拙知道这是称得上改变徐逢一生的变化,其实她也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不是应该欣喜若狂?
她应该是不用高考了吧。
她其实早就可以不用考了。
但她现在依旧站在这里。
自己曾幻想过无数次的逆天改命,阶级跃迁,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她却并没有实感,也并不关心了。
因为此时此刻她能看到,感受到的只有眼前的落日尾声,和与她肩膀挨在一起的人。
她是一个很笨的人,只专注于眼前,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