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盯着手机屏幕上顾宴初发来的那句话——“他说如果您不去,一定会后悔”,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摩挲,半晌没有动作。
病床上,沈今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看向她:“怎么了?”
林曦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不瞒他:“许泽想见我,说是有关于你的事要告诉我。”
沈今辞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深了些。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我不打算去。”
林曦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他这个时候要求见面,无非是想耍花样。你还在养病,我不想节外生枝。”
沈今辞的手在她掌心动了动,轻轻回握。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果他真有什么事……”
“那也不该由他来告诉我。”
林曦打断他,语气坚定,“沈今辞,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不需要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伤害你的人,来指手画脚。”
沈今辞看着她,唇角很轻地弯了一下。
他抬起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有些吃力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你决定就好。”
但他的眼神里,分明藏着一丝担忧。
不是担心林曦去见许泽会怎样,而是担心……许泽到底想说什么。
林曦看出来了。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去听听他说什么,然后一字不差地告诉你。但前提是,你要答应我,好好养病,别多想。”
沈今辞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让顾宴初陪你去。”
“好。”
会见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林曦跟医生确认沈今辞情况稳定后,才和顾宴初一起离开医院。
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窗口——沈今辞应该正躺在那张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看守所的会见室比她想象中更冰冷。
铁栏杆,灰墙壁,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尘埃的味道。
许泽穿着囚服走出来时,林曦几乎没认出他——胡子拉碴,眼下乌青,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亮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你来了。”
许泽坐下,隔着玻璃,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带着嘶哑。
看着这一幕的林曦,忍不住把他和之前的样子对比,不由地摇了摇头。
【闹到这一步,又是何必呢?早点放手不好吗?】
随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许泽笑了,那笑容有些扭曲:“这么着急?不先问问我现在过得好不好?”
“没兴趣。”
林曦语气冷淡,“如果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我现在就走。”
“别急。”
许泽收敛了笑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些……沈今辞可能永远不会主动告诉你的事。”
林曦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显:“说。”
“你知道,沈今辞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吗?”
许泽盯着她的眼睛,“不是因为他有多爱你,而是因为他有你的所有资料——你从高中开始的成绩单、获奖记录、就医病历、甚至你每年的体检报告。他像个变态一样收集你的一切,林曦。”
林曦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但声音依旧平稳:“所以呢?”
“所以?”
许泽像是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加重语气,“所以你还不明白吗?他根本不是什么默默守护的痴情种,他是个控制欲极强的跟踪狂!他早就把你的生活摸得一清二楚,然后在你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林曦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许泽,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许泽皱眉:“什么?”
“像一个输不起的赌徒,在拼命诋毁赢了你的人。”
林曦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说他收集我的资料?那你知道我高中时花粉过敏差点休克,是谁送我去医院的吗?你知道我大学时丢了很重要的设计稿,是谁连夜帮我找回备份的吗?你知道我工作后第一次独立负责的项目出问题,是谁暗中帮我梳理数据、找到关键纰漏的吗?”
她每问一句,许泽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不知道。”
林曦自问自答,“因为那时候,你在纽约,忙着你的‘大好前程’。而沈今辞,他确实了解我的一切——因为我所有的脆弱、困境、需要帮助的时刻,他都在。不是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而是因为他真的在看着我,真的在关心我。”
许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阴鸷:“你被他洗脑了。”
“不,是我终于看清了。”
林曦站起身,“许泽,你叫我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那我现在告诉你——谢谢你,让我更加确定,沈今辞值得我爱。”
她转身要走。
“等等!”
许泽突然喊道,声音有些急,“还有一件事!关于你妈妈的!”
林曦的脚步顿住了。
许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加快:“你妈妈生病那几年,医药费是不是有一大笔匿名捐款?你猜是谁?”
林曦猛地回头,盯着他。
“是沈今辞。”
许泽一字一顿地说,“他通过一个慈善基金会,陆陆续续捐了近一百万。但他从来没告诉过你,对吧?因为他不敢让你知道,他连你家最困难的时候都一清二楚,还像个施舍者一样帮忙!”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林曦脑子里炸开。
她记得那笔钱,那是母亲病重后期,突然出现的一笔救命钱。
父亲说是“社会救助”,她当时忙于照顾母亲和学业,没有深究。
如果……真的是沈今辞。
“他为什么不说?”
林曦的声音有些发颤。
“因为他心虚!”
许泽冷笑,“他怕你知道了,会觉得他在可怜你,在施舍你!林曦,你好好想想,一个人对你了解到这种地步,甚至插手你的家事,这正常吗?这是爱吗?这是偏执!是控制!”
林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她抬起头,看着许泽:“你说完了吗?”
许泽愣了一下:“你……”
“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他的感情。”
林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许泽,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是你永远在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沈今辞帮我,你觉得是施舍;他爱我,你觉得是偏执。因为在你眼里,感情本身就是可以算计、可以交易的东西。”
她顿了顿,最后看了他一眼:“但对我来说,爱就是爱。简单,纯粹,不需要那么多阴谋论。”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会见室。
走出看守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顾宴初等在车边,看到她出来,迎上来:“夫人,没事吧?”
林曦摇摇头,坐进车里。
车子驶离那片森严的建筑,她才缓缓开口:“顾宴初,我妈妈生病时的那笔匿名捐款……是今辞安排的吗?”
顾宴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几秒,才说:“是。沈总当时刚创业,资金也很紧张,但他还是想办法筹了那笔钱。他嘱咐过,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为什么?”
“他说……”
顾宴初的声音有些低,“他说你不该在那么难的时候,还欠别人人情。尤其是……欠他的。”
林曦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泪水从眼角滑落,不是难过,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那个傻子。
自己过得那么难,却还在想着怎么帮她,怎么不给她压力。
回到医院,林曦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才推门进去。
沈今辞没睡,正望着窗外发呆。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
“回来了。”
沈今辞轻声说。
“嗯。”
林曦走到床边,像往常一样握住他的手,“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
沈今辞看着她,迟疑了一下,“他……说什么了?”
林曦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他说你是个跟踪狂,控制欲强,还暗地里给我家捐钱,是个偏执的变态。”
沈今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想解释什么,但林曦没给他机会。
她俯身,轻轻抱住他,避开他的伤处,把脸靠在他肩上:“沈今辞,谢谢你。”
沈今辞愣住了。
“谢谢你在那么难的时候,还想着帮我。”林曦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的“偏执”,你的 “控制欲”,你所有‘不正常’的爱。如果没有这些,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今辞的手臂慢慢环住她,很轻,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力量。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可怕?”
林曦松开他,捧住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沈今辞,如果一个人花了十几年时间,默默爱着另一个人,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困难的时候伸手,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爱不爱他的时候就准备好付出一切——这叫可怕的话,那我希望这个世界,多一点这样的‘可怕’。”
沈今辞看着她,眼圈一点点红了。
他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林曦用拇指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湿意,柔声说:“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一个人默默做这些了。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切,好不好?”
沈今辞用力点头,像个得到承诺的孩子。
窗外,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进病房,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而此刻,看守所里,许泽坐在冰冷的床铺上,盯着灰白的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探视结束后,律师告诉他,沈文柏已经全盘招供,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他。
故意杀人未遂,加上经济犯罪,数罪并罚,他这辈子可能都出不去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林曦曾对他说:“许泽,你知道吗?爱一个人的最高形式,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她好,哪怕那个‘好’里没有你。”
当时他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弱者自我安慰的酸话。
现在他懂了,可惜太晚了。
铁窗外,最后一线夕阳也被暮色吞没。
黑暗降临,再不会有光为他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