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雾锁绝路
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引擎的轰鸣被越来越浓的雾气吞噬,像是被深山巨兽缓缓吞入腹中。车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纹路蜿蜒,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如同泪痕,模糊了窗外的景象。车身上沾着沿途城镇的尘土,与山间的湿雾混合成一层灰蒙蒙的泥渍,车门把手处的金属镀层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生锈的金属,被众人的手掌磨得发亮。
“我说阿哲,这破路再走下去,车胎真要颠掉了!”驾驶座上的老杨猛打方向盘,避开一块凸起的尖石,方向盘上的防滑纹路被他汗湿的手掌攥得发白。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工装褂,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肘处还打了块补丁,针脚粗糙却结实。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深山里的雾气带着刺骨的湿寒,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渗进骨头缝里,让人浑身发紧。
老杨今年四十二,原本在县城的汽车修理厂做工,手艺扎实,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稳。可儿子要读重点高中,学费、资料费凑下来要两万块,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笔巨款。半个月前,他在劳务市场接活时遇到了阿哲,听说这趟“灵异探险直播”能给五千块的酬劳,只要跟着跑一趟深山,拍点片子就行,他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顺顺利利拍完,拿到工钱,早点下山,别出任何岔子。
副驾驶座上的阿哲不耐烦地踹了踹车门,沉闷的响声在雾中扩散开。他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鬓角修剪得整齐利落。脖子上挂着一台进口的单反相机,黑色的金属机身泛着冷光,镜头盖在颠簸中不断撞击着座椅靠背,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老杨,稳着点!咱们这次是来搞大事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转头看向后座,眼神扫过三人,手指在相机机身上敲了敲:“现在恐怖直播卷成什么样了?你们自己说说,上次拍的那座废弃医院,才几千个观众,礼物分成加起来才几百块,连油钱都不够!这次必须搞个大的,苏家老宅的‘灭门惨案’传闻,再加上深山雾锁的氛围,只要拍得够真实,百万播放量不是梦,到时候广告、带货的单子都能找上门!”
后座靠窗的阿凯皱着眉,将肩上的摄像机调整了一下位置。他穿着一件灰色冲锋衣,袖口扣得严严实实,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神透着几分执拗。他手里摩挲着摄像机的镜头盖,语气严肃:“阿哲,传闻不能当真。我查过,雾落村苏家老宅确实发生过灭门案,但那是二十年前的刑事案件,凶手早就被抓了,所谓的‘闹鬼’都是村民以讹传讹。深山里信号差、环境复杂,万一出意外怎么办?我拍纪录片是为了记录真实,不是靠编造的灵异故事博眼球。”
“凯哥,话不能这么说!”坐在中间的阿杰立刻反驳,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堆模糊的照片和论坛帖子,“我查了半个月,不止村民说闹鬼,还有驴友发过帖子,说夜里路过雾落村,看到老宅里有红影晃动,还听到过奇怪的声响。我都准备好了道具,纸人、血包、录音笔,到时候稍微加点效果,流量绝对爆!咱们是商业合作,赚钱才是第一位的,你那套‘真实至上’在现在的直播圈行不通。”
阿杰今年二十五,欠了几万块网贷,这次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来的。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的胡茬,眼神里透着几分急功近利的焦虑。他把手机递给旁边的小雅,压低声音,故意营造出阴森的氛围:“你看这张照片,是三年前一个探险博主拍的,老宅庭院里的纸人,据说第二天就不见了,博主回去后大病一场,再也没发过视频。”
小雅坐在最里面,身体紧紧贴着车门,双手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穿着一件浅色的针织衫,头发扎成马尾,脸颊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她今年刚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听说直播能赚快钱,才跟着阿哲来了。看着手机屏幕上模糊的纸人照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有点怕,深山里万一真的不安全怎么办?要不……换个温和点的地点吧,比如废弃的学校或者工厂,也能拍恐怖题材。”
“怕什么?”阿哲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有我们四个大男人在,能出什么事?就是装装样子拍几个小时,拍完就走,赚钱要紧!你要是不敢,现在下车自己回去,工钱一分没有。”
小雅抿了抿嘴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需要这份工钱交房租、吃饭,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老杨叹了口气,打圆场道:“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既然已经来了,就先去看看情况,真要是太危险,咱们就撤。不过得注意安全,深山里手机没信号,出事了不好求救。”
阿哲见没人再反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富贵险中求,等咱们火了,大家都有好处。”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猛地一颠,紧接着传来“嗤啦”一声刺耳的声响,车身瞬间向一侧倾斜。老杨赶紧踩刹车,车子在碎石路上滑行几米后停下。
“怎么了?”阿哲皱着眉问。
老杨推开车门下车,弯腰查看车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车胎被扎破了,是尖锐的碎石划的,口子不小。”
众人纷纷下车,雾气比刚才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周围的树木在雾中变成模糊的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冰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土腥味,吸入鼻腔让人忍不住咳嗽。
阿凯拿出手机看了看,眉头紧锁:“没信号,连紧急呼叫都打不出去。”
阿哲骂了一句,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想拿备胎更换,却发现后备箱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备用钥匙也不见了。“备用钥匙呢?我明明放在口袋里的!”他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找到钥匙,脸色越来越难看。
“会不会是刚才颠簸的时候掉了?”老杨提议道,“咱们在周围找找。”
几人拿着手机手电筒在车周围摸索,雾气中,光柱只能照亮眼前一米左右的范围。地面上全是碎石和杂草,根本看不到钥匙的影子。找了十几分钟,依旧一无所获。
“算了,别找了!”阿哲烦躁地摆摆手,“先去老宅拍,等拍完下山再想办法修胎。反正这里离雾落村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众人无奈,只能接受这个现实。阿杰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纸人、血包等道具,用背包背着,老杨锁好车门,几人顺着雾气弥漫的小路,朝着雾落村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一座破败的老宅出现在眼前,像是突然从雾中冒出来的一样。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露出发黑的木头,摸上去黏腻潮湿,沾着青苔。门楣上的“苏家府邸”牌匾断裂垂落,边缘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掉木屑。两侧的石狮子眼珠被凿去,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来人,像是在无声地凝视。
门缝里渗出混杂着发霉檀香、腐朽木头与淡淡土腥味的气息,令人作呕。庭院里杂草齐腰,草叶带着露水,沾湿裤脚冰凉刺骨。石板路覆满青苔,脚下打滑,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墙角堆着腐朽的红木家具,表面爬满白蚁,轻轻一碰就碎成木屑。
阿杰把红袄纸人放在石榴树下,红纸褪色发暗,五官模糊,在雾中若隐若现。风吹过时,纸人轻微晃动,像是被气流带动。
“就是这里了,苏家老宅。”阿杰语气兴奋,拿出相机开始拍摄,“大家配合一下,装作害怕的样子,咱们先拍个开场。”
阿哲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门轴生锈的声响在寂静的雾中格外刺耳。身后的雾气汹涌涌入,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顺着门缝、门槛往里钻。
就在众人踏入庭院的瞬间,身后的大门突然“哐当”一声自动关闭,震起一阵灰尘。众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大门紧闭,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雾气越来越浓,已经弥漫到膝盖的位置,脚下的石板路变得更加湿滑。周围的树木、家具在雾中扭曲变形,像是活物一样。阿凯举着摄像机,镜头里的老宅阴森诡异,每一个角落都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小雅紧紧抓住老杨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嘴里小声念叨着:“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老杨拍了拍她的手,试图安抚:“别怕,应该是风太大了,门被吹关上了。”
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深山里的雾,这诡异的老宅,还有突然关闭的大门,都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阿哲没在意这些,一心想着拍爆款素材,催促道:“别愣着了,赶紧开拍!先拍庭院,再进屋里,争取早点拍完下山。”
几人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在弥漫的雾气中,慢慢向老宅深处走去。他们不知道,这扇关闭的大门,已经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而这座看似废弃的老宅,正等着他们一步步踏入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