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巨木之森”的瞬间,苍榕化身便清晰地感知到了与外界的联系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大幅度削弱。并非完全隔绝,磐陨皇那厚重沉稳的大地法则如同远方一座朦胧的灯塔,提供了一个模糊的方向感,但具体路径、距离,已完全失去了意义。
他仿佛并非行走在物质的世界,而是踏入了一个由混乱意念与残破法则交织成的……心灵具象之域。
周遭的景象与在外界观察时截然不同。那些高达千米、质感如金属玉石的古树,并非静止不动。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卫兵,在无声无息间挪移、交错,改变着路径。上一刻眼前还是一条通向幽深之处的小径,下一刻两侧巨木合拢,便化作一道无法逾越的墙壁,而身后来的路,也可能在转身间消失,被新的林木景象取代。
空间在这里是折叠而流动的。苍榕尝试以神念强行穿透,却发现神念延伸出去,如同投入布满镜子的迷宫,被反复折射、扭曲,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甚至包含了许多根本不存在的“虚假”景象,试图误导他的认知。
他尝试飞上高空,但头顶那变幻的极光薄雾仿佛没有尽头,飞得越高,下方的森林景象就越发模糊扭曲,甚至有种灵魂要与肉体剥离,融入那无尽能量薄雾的错觉。一种无形的法则压制着他,使得“高度”在这个空间里失去了意义。
“并非纯粹的空间法则,更涉及到了……心灵与认知的层面。”苍榕化身心中明悟。这片森林,在被动地读取闯入者的思维,并以其为蓝图,构建出针对性的迷宫。你越是急切地想找到出路,脑海中构想的路径就越会被扭曲、否决,衍生出更多的歧路与死胡同。
他收敛心神,将自身意志沉入【混沌雷狱法则】的包容与虚无之意中,不再主动去“寻找”或“思考”路径,而是如同一个旁观者,顺应着森林本身那混乱而固有的“流动”。
效果显着。虽然路径依旧在变幻,但那种针对性的误导减弱了许多。他如同一个幽灵,在移动的巨木与扭曲的光影间穿梭。
不久,他遇到了磐陨皇提及的那些巨石。
这些巨石大多半埋于地,或被巨大的树根缠绕,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巨石呈规整的方形或柱形,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神念探入,会感受到一种沉重如山的滞涩感。
当他靠近时,那所谓的“低语”再次出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海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混乱、庞杂、充满了未完成的感觉——有对某种几何完美结构的偏执追求,有对物质稳定性的极限测试记录,有对生命形态与无机物结合失败的痛苦嘶鸣,更有一种……对整个世界、对自身存在意义的终极拷问与迷茫。
“稳固……何为永恒之基?”
“形态……何谓完美之形?”
“意识……能否铭刻于金石?”
“吾道……前路在何方?”
这些混乱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锉刀,不断刮擦着苍榕的意志。若心志不坚者,很容易被这庞杂而沉重的信息流冲垮心神,或是陷入对某个无解问题的疯狂思索,最终灵魂枯竭,或是被这些意念同化,成为这迷宫的一部分,如同那些移动的树木一样,化作维护此地规则的傀儡。
苍榕周身混沌雷光微微闪烁,如同滤网,将那些最具侵蚀性的混乱意念净化、剥离,只保留其中相对核心的、关于法则与道路的“信息”。他仿佛在阅读一本由疯狂天才书写的、关于“物质”、“结构”与“存在”的禁忌典籍。
“此文明……似乎极度痴迷于‘定义’与‘稳定’,试图将世间万物,乃至自身意识,都以某种绝对的、永恒的形态固定下来。”苍榕若有所思。这与他的【混沌雷狱】所代表的生灭、变化、包容之道,几乎背道而驰。
遵循着与磐陨皇那微弱而持续的感应,以及自身对空间波纹的敏锐捕捉,苍榕化身在迷宫中前行了不知多久。这里的时间流速也与外界不同,时而凝滞,时而加速。
终于,在一处由三块巨大方石呈三角状矗立、中央空间显得格外粘稠的区域,他发现了第一波失联者的痕迹。
并非看到了具体的人,而是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印记”被禁锢在了那片粘稠的空间之中。那里仿佛是一个独立的时间泡,几名探索队员的身影在其中以极慢的速度移动、呼喊,他们的攻击打在无形的壁垒上,只能泛起细微的涟漪,他们的面容上充满了绝望与疲惫,仿佛已经如此循环了无数岁月。
苍榕尝试以混沌雷光触及那片区域,却发现力量如同泥牛入海,那粘稠的空间具有极强的吸收与分散特性,强行攻击,很可能导致整个时空泡崩塌,里面的人也随之湮灭。
“并非单纯的空间禁锢,更涉及了时间的错位。蛮力不可取。”他观察着那三块方石的位置与上面流转的微弱光华,心中推演。“需要找到维系这个时空泡的‘节点’,或者说,理解其运作的‘规则’。”
他回忆起之前从巨石低语中获取的信息,关于“结构”与“稳定”的执念。他不再试图破坏,而是将混沌雷光转化为一种极其细微的、带有解析意味的能量丝线,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拨动那三块方石上能量流转的轨迹。
起初,时空泡剧烈震荡,里面的队员身影更加模糊,仿佛随时要碎裂。但苍榕不为所动,继续调整,试图让其能量流转从一种“封闭的死循环”,向着一种“可流通的平衡”转变。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需要对能量和法则有着入微的掌控力。一旦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一点点流逝(尽管在此地时间感已然错乱),苍榕的意志高度集中。终于,在某个瞬间,三块方石的能量流转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那粘稠的时空泡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轻微一震,旋即恢复了正常。
里面的几名探索队员只觉得周身一轻,那无尽的循环感消失了,他们茫然地跌落出来,看到眼前气息渊深的苍榕化身,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纷纷激动地跪伏在地。
“紧守心神,跟在我身后,不要直视那些巨石,不要深思听到的任何信息。”苍榕化身简短吩咐,留下标记,便继续前行。
在随后的“旅程”中,他又以类似的方式,解救出了另外两批被困在不同类型“时空褶皱”中的探索队员。有的被困在不断重复某段绝望记忆的幻境中;有的则被扭曲的空间拉伸,肉体与感知几乎分离;最危险的一队,几乎要被同化成如同周围树木一样的玉石结构。
每一次解救,都让他对此地法则的理解加深一分。他发现,这片遗迹并非主动充满恶意,它更像是一个失控的、基于某种极端理念构建的庞大实验场。其核心法则,似乎是关于“物质固化”、“意识铭刻”与“绝对秩序”。闯入者一旦表现出与这些法则相悖的“不确定性”、“流动性”或“强烈的情感波动”,就会引发迷宫机制的强烈排斥与禁锢。
对于苍榕而言,这片遗迹既是险地,也是一座前所未有的试炼场与知识宝库。
他的心性经历着持续的磨砺。那些源自古老巨石的混乱低语,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意志核心,试图将他拖入对“永恒”、“结构”、“存在意义”的疯狂思辨之中。他需要时刻维持【混沌雷狱】那包容生灭、不滞于物的核心意境,才能保持清醒,不被同化。这种对抗,本身就是对界主级意志的一种极致淬炼。
同时,他也在被动地吸收、解析着这个消亡文明遗留的法则碎片。
他对“物质”的理解变得更加深刻。那些构成巨木和顽石的奇异材质,其内部能量结构之稳定,远超寻常灵材,其中蕴含的“固化”、“防御”法则,若能参透,对炼器、乃至自身防御神通的提升,有巨大好处。
他对“空间”的认知也得到了拓展。此地折叠、错乱空间的方式,并非基于他所熟悉的虚空法则,更偏向于一种“概念性”的隔绝与重构,这为他未来构建更复杂的领域或小世界,提供了全新的思路。
更重要的是,通过与这些极端法则的对抗与解析,他对自己【混沌雷狱法则】的运转,有了更精妙的掌控。混沌代表未知与变化,雷狱象征秩序与审判,生灭轮回于其间。与此地那追求绝对秩序与固定的法则相比,他的道,显得更加宏大与包容。
“或许,此文明正是走到了‘绝对秩序’的尽头,无法容纳一丝变数与生机,才导致了最终的消亡与疯狂。”苍榕心中隐隐有所明悟。这对他的道途,是一种警示,也是一种印证。
在解救出大部分能找到的失联者后(仍有少数可能迷失在更深处或已遭遇不测),苍榕化身没有选择继续深入那片最为混沌、能量波动也最强烈的森林核心区域。他感知到那里存在着更庞大、更完整的法则聚合体,也可能是此遗迹最终的控制枢纽或……埋葬此文明最终答案的墓穴。
以他目前的状态,携带众多获救者,贸然深入核心,风险太大。
“此地,价值无量。但其危险,亦非寻常皇级所能应对。”苍榕化身看着身后那些虽然得救,但大多心神受损、需要长时间调养的探索队员们,做出了决定。
他汇聚力量,以混沌雷光在相对稳定的区域开辟出一个临时的安全点,将所有获救者安置其中,并留下强大的守护禁制。
“该出去了。此地,需从长计议。”
他循着与磐陨皇那始终未断的微弱感应,带着收获与更深的审慎,开始引领着这支疲惫的队伍,踏上返回外界之路。
这一次探索,虽未竟全功,却为蓝星文明打开了一扇通往古老知识与极致心性磨砺的大门。这片被称为“迷森诡域”的遗迹,其真正的面纱,才刚刚被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