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张桂兰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能冒这个险,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她不能!
那股即将冲破喉咙的控诉,最终还是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悄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摇着头,说道:“没……没什么……海山。”
陆海山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换了个问题:“大柱哥人呢?这么晚了,跑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又一次戳中了张桂兰的痛处。
她当然知道刘大柱去哪儿了!
除了去找姚文凤那个骚狐狸精,他还能去哪儿?
可这话,她怎么敢说出口?
难道要她亲口告诉陆海山,自己的男人,正在别的女人的炕头上鬼混吗?
张桂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几乎要凝固的时候,里屋的门帘一掀。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揉着眼睛跑了出来。
正是刘大柱和张桂兰的儿子,刘红兵。
小孩子哪懂大人世界的复杂,他看到陆海山,先是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海山叔”。
然后就跑到张桂兰身边,抱着她的腿,告状道:“爸爸妈妈天天吵架,还打架!爸爸天天晚上都不回家!”
吵架?打架?晚上不回家?
陆海山的心猛地一沉。
他对刘大柱的印象,虽然是个粗人,但对自己老婆孩子,向来是没得说的。
尤其是对这个儿子刘红兵,更是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怎么可能会动手打老婆?
他正想蹲下来,仔细问问刘红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张桂兰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脸色大变,猛地转身,厉声喝止儿子:“红兵!别乱说话!里屋玩去!”
她那副惊慌失措、拼命掩饰的样子,反而更加印证了陆海山心中的猜测。
这里面,绝对有事!
不过,既然张桂兰不肯说,他也不好再逼问。
家务事,外人终究不便插手太多。
他看着这对神情各异的母子,心中叹了口气。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那行,嫂子,我今天找大柱哥确实有点急事,就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吧。”
说完,他便安安稳稳地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他倒不是真的非要等到刘大柱回来不可。
而是想借着这个独处的机会,好好梳理一下自己那纷乱的思绪。
这一整天,他的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反复推演着如何对付姜武军的各种方案。
硬碰硬,是最先被排除的下下策。
原因有二。
其一,敌我实力悬殊。
姜武军在县城盘踞多年,根深蒂固,手下养着一群亡命之徒。
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
虽然他爹调走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他在县里还有没有别的靠山?
现在董开山又不在江城,自己贸然带人杀过去,未必能讨到好果子吃。
其二,性质完全不同。
姜武军那伙人,是流氓地痞,打打杀杀是家常便饭。
而自己这边呢?除了王翔那几个混社会的,大部分都是二大队的农民乡亲。
让一群拿着锄头的农民,去跟一群拿着砍刀的流氓火并?
这不叫勇敢,这叫愚蠢。
真闹出人命,到时候公安一介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这边。
他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仇,而把整个二大队的乡亲们都拖下水。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姜武军——自己把自己作死!
要实现这个计划,必须双管齐下。
第一条路,是渗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必须找一个可靠的人,打入姜武军的内部。
至少要潜入被他们霸占的黑市,摸清楚他们现在的运作模式、人员构成。
以及最重要的——找到他们的软肋和可以一击致命的把柄!
这个任务,王翔手下那些旧部肯定不能用。
那些都是熟面孔,早就被姜武军摸得一清二楚,派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必须找一个生面孔,一个姜武军不认识,但又足够机灵、有胆色的人。
想到这里,陆海山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
这么看来,刘大柱,倒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而另一条路,也是更重要、更核心的一条路,就是——借势!
他要借的,是国家政策的“势”!
陆海山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车轮,即将滚入一个特殊的时期。
虽然距离那场声势浩大的83年严打还有一段时间。
但实际上,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风向,早在80年代初,就已经初现苗头。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将姜武军所有的罪证,都收集齐全,整理成一份无法辩驳的铁证。
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将这份“礼物”,送到最需要它的人手里。
到那时,任凭姜武军有什么背景。
任凭他爹姜尚明有多大的官威。
在国家的铁拳之下,到时候就算他老子,也没办法保他的。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就在陆海山将整个计划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确认万无一失之际,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正是一身疲惫的刘大柱。
陆海山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得微微一怔。
此刻的刘大柱,哪还有半点以前那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
脸上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眼窝深陷,脚步虚浮,神情中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憔悴。
陆海山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刘大柱和他手下的民兵连这几天没干什么重活啊。
每天也就是在村里巡逻放哨,清闲得很。
怎么会把自己搞得比下地干了一天一夜活还累?
刘大柱低着头,晃晃悠悠地走进堂屋,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坐在长凳上的陆海山。
他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
整个人完全醒了过来一样。
刘大柱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惊慌和错愕:“海……海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