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山看着她真诚的眼神,他也连忙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谦虚地摆手道:“陈曦同志,你言重了。”
“我哪算得上什么老师,这些不过是大家伙儿在实践中一起摸索出来的经验罢了。”
“要说学问,还是你们这些大学生厉害。”
“以后我们二大队要搞科学种田,还得靠你们这些专家多多指导呢!”
他三言两语,便将这份崇高的敬意,化解为平等的交流与合作,也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就在二大队觥筹交错之际,几十里外的江城县人民医院里,却是一片愁云。
苏晚晴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她身旁的小床上,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正闭着眼睛,小嘴无意识地咂摸着,似乎是在睡梦中寻找着食物。
她的朋友林梅,正坐在床边,一脸的愁容和无奈。
就在几天前,林梅拿着苏晚晴最后的五块钱,去县城供销社,给孩子买的奶粉也很快喝完了。
因为当时没有奶粉票,供销社的售货员怎么也不肯卖。
当时林梅急得快要哭出来,她苦苦哀求,将苏晚晴难产、没奶、丈夫失踪的悲惨处境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可那售货员依旧不为所动,反而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谁家没点难事?”
“赶紧走,不然我叫保卫科了!”
被赶出供销社的林梅,绝望地蹲在门口,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就在这时,一个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凑了过来。
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她:“妹子,是想买奶粉吧?”
林梅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那妇女说着,掀开篮子上的盖布,露出一小袋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说道:“我这有。”
“不过……我这可是从特殊渠道弄来的,价格嘛,可比供销社贵不少。”
林梅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最后,她用那宝贵的五块钱,从那个女人手里,只买到了不到半斤的所谓特殊渠道奶粉。
半斤奶粉,对于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来说,又能支撑多久呢?
这也没出几天,奶粉就见底了。
现在孩子再次因为饥饿而哭闹不休,哭声像一根根针,扎在苏晚晴的心上。
她本就因为产后虚弱和营养不良而没有奶水,现在更是急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子,都于心不忍。
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东拼西凑,又给苏晚晴捐了五块钱。
一位年长的护士长将钱塞到林梅手里,叹着气嘱咐道:“晚晴的家属啊,我们也就这些能力了,你们还是要自己想一点办法,买便宜点的奶粉。”
林梅捏着那好几张毛票,只觉得有千斤重。
五块钱,对于现在的苏晚晴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她躺在病床上,坐着月子,身体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复。
她没有丈夫,也没有经济来源。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谁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林梅点点头,眼眶又红了。
她揣着医院众人凑来的五块钱,再次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这五块钱,沉甸甸的,是孩子救命钱,也是无数好心人的善意。
林梅一路上捏得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心里清楚,护士长说的“尽量买便宜点的”,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有那张薄薄的奶票,供销社的大门就等于对她关上了一半。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再次来到了县城那家供销社。
柜台后面,站着的还是上次那个胖售货员。
看到林梅,她脸上立刻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怎么又是你?都跟你说了,没票买不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林梅顾不上对方的冷脸,连忙从兜里掏出那五块钱,陪着笑脸。
她近乎哀求地说道:“大姐,求求您了,您再行行好,通融通融吧。”
“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孩子饿得直哭,再没吃的,就要出事了……”
胖售货员正想把她轰走,林梅的眼泪却“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她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带着哭腔,将苏晚晴的惨状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大姐,您是不知道她有多可怜!”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可婆家那边嫌她生了个丫头,连医院的门都没踏进一步,直接就说不要她了!”
“娘家那边……也因为她未婚先孕,早就跟她断了关系……”
说到伤心处,林梅的声音都哽咽了:“她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无依无靠,连孩子的爹在哪都不知道……”
“是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遭了多少罪,才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大人怎么样都好说,可孩子是无辜的啊!那孩子才那么一丁点儿大,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总不能就这么活活饿死吧……”
这番撕心裂肺的哭诉,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了供销社里每个人的心上。
原本嘈杂的环境,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
排队买东西的人们,都纷纷侧目,眼神里流露出同情和不忍。
那胖售货员脸上的不耐烦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
她自己也是当妈的人,林梅口中的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着林梅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有心想帮忙,可供销社的规矩就像一道铁打的门槛,死死地横在那里。
胖售货员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妹子,不是大姐不帮你。”
“这供销社的东西,都是公家的,一是一,二是二,都得入账的。”
“卖奶粉,既要钱,又要奶票,少一样都不行。”
“我要是今天给你破了例,明天我就得脱了这身工作服回家!我……我实在也是没办法啊!”
她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无奈。这是规矩,是纪律,谁也不敢违背。
林梅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她这番话彻底破灭了。
她瘫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那胖售货员却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飞快地对她说了一句:“你别在这里哭了,哭也没用。你……你去车站背后那片林子看看。”
林梅茫然地抬起头:“车站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