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万川看着村民们高涨的热情和那一片片被清空的麦田,见村民们忙不过来。
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亲自下田里帮忙。
他捆起麦子来又快又稳,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一个村民赶紧说道“蒋队长,您歇着吧,这点活我们来就行。”
蒋万川眼睛一瞪,手上动作不停,说得:“歇个什么!”
“当初没当队长时,还不是和大家一起在田地里挣工分。”
“这点活算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跟老天爷抢粮食,谁也不能掉链子。”
他的话,铿锵有力,让所有人的干劲更足了。
干完活,巡视了一圈,蒋万川走到正在给收割机加油的陆海山身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眼前已经收割一大半的麦田,兴奋地说道:
“海山,照这个速度下去,我看只要大家伙儿再努努力,加个班,今天晚上十一二点,咱们大队所有的麦子,可能都能颗粒归仓。”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乐观和自信。
然而,陆海山拧好油箱盖,站起身。
他抬头看了看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刚才还只是感觉有些闷热,但现在,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天色正在发生变化。
太阳的光芒变得不再那么刺眼,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薄云遮挡着,透出一种灰蒙蒙的色调。
西南方向更是聚集起了一片肉眼可见的铅灰色云团,虽然还很遥远,但却正缓缓地朝这边压过来。
空气中的潮湿感,也变得愈发浓重。
陆海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蒋叔,恐怕我们还得加把劲早一点收完。”
“嗯?”蒋万川一愣,“怎么说?你不是说暴雨要明后天来吗?”
陆海山指了指天空说得:“你看天。”
“天气预报说的是后天有雨,但我看这架势,恐怕今天晚上,这场雨就要提前到了。”
他不是气象专家,但他两世为人的经验,以及对自然变化的敏锐感知,让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你让大勇叔他们再去催一催,告诉大家,加紧一点。
最好把所有的麦子尽快收割,全部运进仓库。”
蒋万川看着陆海山严肃的神情,再抬头看看天,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对陆海山的判断,已经近乎于一种本能的信任。
他不再多问,回答道:“好!我这就去!”
说完便立刻转身,朝着前面田埂上的跑去,将陆海山的话传达下去。
很快,田间地头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急促起来。
下午,公社政府大院这边。
苏成峰孤零零地坐在公社办公室门口的长条凳上。
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眼角还破了皮,渗着血丝。
身上那件衬衫,此刻像块咸菜干似的,皱巴巴地沾满了泥污。
最滑稽的是他那副金丝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鼻梁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狼狈又可笑。
从下午两点多一瘸一拐地回到公社,他就一直守在这里,等着陶军回来。
期间,不断有公社的工作人员路过,看到他这副尊容,都吓了一跳。
一个公社工作人员关切地问道:“哎呀!小苏同志,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还是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
苏成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事,不小心摔的。”
他总不能说自己被人用麻袋套头给揍了吧?那也太丢人了。
这位公社工作人员咋舌道,“摔得这么严重啊?”
“你这脸都破相了,赶紧去公社卫生院处理一下吧,不然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苏成峰梗着脖子,说道,“没事的,不用的!”
“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向陶主任汇报,必须得等他回来。”
他心里憋着一股滔天的火,这火,必须当着陶军的面,狠狠地烧向二大队,烧向陆海山。
在上药和告状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见他如此坚持,其他人也不好再劝,只能摇着头走开了。
于是,苏成峰就这么一直等,一直等。
从午后的阳光明媚,等到夕阳西下。
公社大院里的人渐渐走光了,下班的钟声也早已敲过,周围变得越来越安静。
直到下午六点多,天色都开始有些昏暗了,公社大院门口,才终于响起了一阵熟悉的“突突突”声。
是公社那辆宝贝疙瘩——长江750三轮摩托车,也就是俗称的“三侉子”回来了。
苏成峰精神一振,瘸着腿就迎了上去。
车上跳下来两个人,一个是陶军的下属,另一个,正是他翘首以盼的陶军。
只是,此刻陶军的脸色,比他脸上的淤青还要难看。
那张国字脸上,乌云密布,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充满了烦躁和郁闷,仿佛谁欠了他几百斤粮食似的。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县里开会,心情简直就像是坐过山车。
因为会议的主题,就是关于今年的夏粮抢收和春耕备耕工作。
会上,县领导传达了市气象台的紧急通知:根据最新的气象卫星云图分析,一股罕见的强降雨带正在形成,预计未来几天,整个江城县将迎来持续的极端暴雨天气!
持续暴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所有即将成熟的小麦,如果不能在这场暴雨到来之前抢收入仓,就将面临着在地里发芽、霉变,甚至会颗粒无收。
因此,县里的指示非常明确,甚至可以说是严厉:要求各个公社立刻行动起来,打破常规,不必拘泥于小麦是否达到“十成熟”,只要是已经蜡熟、达到八九成熟的,就要立刻组织人力物力,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收!
核心思想就八个字:争分夺秒,颗粒归仓!
陶军坐在会场里,听着县领导慷慨激昂的动员。
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县里的指示……跟二大队陆海山那小子的做法,简直就是不谋而合!
甚至,陆海山比县里的指示还要早了两天!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派苏成峰去阻止二大队抢收,趁此机会再次去收拾陆海山和蒋万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想天开了,自己打自己的脸。
一想到自己扣下了二大队的水稻种子,之前还在办公室里,信誓旦旦地批评二大队是“无组织无纪律”。
还派人去“纠正错误”,陶军就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