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之律者的身影再次于纷飞的赤纹黑羽中凝聚，但这一次，重聚的过程明显变得更加艰难、滞涩。她的身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虚幻，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连周身闪耀的赤色光芒都黯淡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她咬紧牙关，试图再次压榨所剩无几的意识与记忆，完成这次重生。然而，就在她即将完全凝实的刹那——
一股完全不同于凯文那毁灭性寒意的、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突兀地介入！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彼端，跨越了虚数的阻隔，精准地缠绕在她即将成型的精神体上。
“这是……？！”
识之律者惊愕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并非被劫灭湮灭的那种彻底消失，而是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正在被那股外力强行从当前的存在层面“抹除”！
“偏偏是这个时候，不行，再撑一会！”
她试图抵抗，但这股力量的本质似乎更接近于“引导”和“回归”，而非攻击。再加上她自身早已油尽灯枯，根本无力抗衡。
“小冰……块……”
她只来得及看向林墨羽的方向，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下一刻，她的身影彻底虚化，如同被风吹散的幻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并非死亡的气息，更像是……被强行传送、拉回了某个“安全”的地方。
凯文·卡斯兰娜的目光依旧冰冷，劫灭大剑上幽蓝的火焰微微摇曳，映照着他毫无波动的面容。他等待着，等待着那片空间再次泛起涟漪，等待着那个顽强得令人意外的意识再次凝聚。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羽毛并未出现，空间的波动彻底平息，只有能量残渣在无声地消散。
识之律者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并非再次重生前的短暂沉寂，而是真正的、彻底的……湮灭。
是被劫灭彻底摧毁了核心？还是那燃烧意识的重生终于抵达了尽头？
凯文无法确定，对他而言，结果并无区别——一个阻碍消失了。他的目光转向远处那个被绝对寒意侵蚀、无法动弹的身影。
然而，就在他目光转开的刹那——
“嗬……嗬……”
一种压抑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嘶喘声，从林墨羽的方向传来。
凯文的视线重新定格。
只见林墨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某种从内部爆发的、无法抑制的剧烈情绪！他周身的寒气不再受控地疯狂暴走，化作无数尖锐的冰刺向四周炸开，却又在下一刻被更强大的力量碾碎！
他艰难地，用几乎要碎裂的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点璀璨的金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起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点燃！但比那金芒更刺眼的，是其中翻涌的、近乎疯狂的痛苦与暴戾！
【又一次……】
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扭曲、褪色，被另一幅深埋于灵魂最深处、他永远不愿忆起的画面所覆盖——
冰冷的雨夜，城市废墟的角落。刺耳的警报声、崩坏兽的嘶吼、建筑倒塌的轰鸣……一切背景音都模糊远去
只有眼前那一幕，清晰得刻骨铭心。
“哥……快跑……”少女微弱的声音气若游丝。她的身体被一根巨大的、沾染着紫黑色崩坏能结晶的钢筋贯穿，鲜血如同凋零的花，在她素白的衣裙上蔓延、晕开。
林墨雨，他的妹妹，用力推着他，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焦急和濒死的灰暗。
“不……墨雨！撑住！我带你走！”年轻的林墨羽嘶吼着，徒劳地试图用手堵住那可怕的伤口，温热的血液却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冰冷了雨水，也冰冷了他的绝望。
他那么弱，那么无力！连最弱小的崩坏兽都对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为了保护他，被倒塌的墙体掩埋，又被这该死的钢筋……
“跑啊……”林墨雨最后推了他一把，手臂无力地垂下。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雨，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混合着泪和血。世界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怀中妹妹逐渐冰冷的体温，和自己心脏被撕裂、被碾碎的剧痛。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这么弱？！】 【力量……我需要力量！！！保护……我不想再失去了！！！】
那时，极致的悲痛与渴望引来了寒冰的注视，他成为了律者。但获得力量的代价，是永远的失去。那冰冷的权能，又如何能温暖一颗早已冻结的心？
他以为他变得足够强了，他成为了律者，掌控了强大的力量。
可现在……
又一次！
又一次看着重要的人，在他面前，为了他，被彻底摧毁！而他却依旧……依旧如此无力！连动弹都困难！连阻挡那毁灭的火焰一瞬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
积压的绝望、愤怒、憎恨、以及对自身无能的极致痛恶，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林墨羽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扭曲而疯狂的咆哮！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几乎被璀璨的金色彻底占据！
凯文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依旧淡漠，但劫灭大剑微微调整了角度。他感受到了，对方体内那股正在疯狂攀升、甚至开始超越临界点的能量波动。这不是正常的突破，而是……某种失控的、自毁般的爆发。
“无意义的痛苦。”凯文淡淡地评价道，“放弃抵抗，接受终局。”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导火索。
“闭……嘴！！”
林墨羽嘶吼着，强行挣脱了那无形寒意的压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周身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脚下的月面以他为中心大面积崩塌、结晶，然后又粉碎！金色的纹路开始在他皮肤表面浮现，复杂而古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也就在这一刻——
那源自宇宙深处、冰冷宏大的“注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第十四律者，在此刻降临。
难以想象的力量，强行涌入林墨羽的意识和身体！那是远超普通律者核心所能容纳的、属于“终焉”的法则与权能。
时间、空间、雷、火、风、冰、死、、岩、支配、侵蚀……除却“始源”几乎所有已知的律者权能，都在这一刻如同百川归海，在他的灵魂深处轰然汇聚、整合。
金色的光芒彻底吞噬了他，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恐怖的能量波动让整个月球战场都在颤抖，甚至连远处的太阳都似乎为之黯然失色！
凯文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那不再是淡漠，而是极致的凝重，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
“这是……终焉？！”他握紧了劫灭大剑，周身业魔的寒气提升到极致，严阵以待。这气息，他曾在五万年前的终焉之战中感受过，那是足以毁灭一个纪元文明的终极力量！
光茧之中，林墨羽的意识正在与那宏大的、冰冷的“茧”的意志对抗。
【接受……使命……筛选……清除……】 冰冷的指令，不容置疑，要将他同化为执行筛选的无情工具。
“滚……出……去！！”
林墨羽的意志，在那无尽的力量洪流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却闪耀着绝不屈服的、复仇的火焰！
妹妹死去时的脸庞……识之律者最后一次重生时那决绝疯狂的眼神……一次次在他破碎的意识中闪过！
筛选文明？清除障碍？不！！
他不要做什么终焉的使徒！他不要执行那狗屁的宇宙法则！
他只要——
“力……量……” “给我……碾碎他们的力量！！！” “凯文！！！崩坏！！！！”
伴随着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充斥着无尽恨意的咆哮，林墨羽的自我意志，那由极致痛苦和愤怒锻造出的复仇执念，竟然硬生生冲破了“茧”那宏大冰冷的意志封锁！他未能完全拒绝这股力量，但他扭曲了它的用途！他将这终焉的权柄，化为了实现个人复仇的……工具！
轰隆——！！！
光茧炸裂！
无尽的金色光芒席卷四方，仿佛一颗恒星在月球表面诞生！
光芒缓缓收敛，显露出其中身影。
林墨羽悬浮于半空，银白的短发已然化为流淌着金色光晕的苍白长发，无风自动。原本冰蓝色的眼眸彻底化为纯粹的金色，不含一丝情感，只有绝对的冰冷与毁灭欲，但在那金色的最深处，却又有一点猩红的、属于他原本意识的仇恨在燃烧。
他周身覆盖着一层似虚似实的暗金色护甲，上面流转着无数复杂莫测的法则纹路。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仿佛他就是宇宙的终末本身。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指尖流淌的、仿佛能轻易撕裂时空的金色光辉，然后，那双纯粹金色的眼眸，锁定了下方的凯文·卡斯兰娜。
没有言语，没有咆哮。
只是抬起手，对着凯文，轻轻一握。
时间在此停止，但这一次，不再是拟似奇点，而是真正的、属于终焉的时空权柄！
凯文周身的空间瞬间被彻底锁死！时间的流动仿佛被强行掐断！就连他周身那绝对零度的领域，都出现了刹那的凝固！业魔形态下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行动被完全制约的恐怖压力！
紧随其后，林墨羽的手指指向凯文。
多种毁灭性的权能完美融合，化作一道灰蒙蒙的、看似平凡却蕴含着终结一切物质与能量形态的恐怖箭矢，瞬间射向被暂时凝滞的凯文！
凯文冰蓝色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体内的崩坏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
“天火——出鞘！！”
劫灭大剑上的幽蓝火焰瞬间暴涨，化作冲天而起的毁灭光柱！他竟强行挣脱了时空凝滞的束缚，挥动劫灭，斩向那道灰蒙蒙的光束！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爆炸在月球表面爆发！
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将月球表面的一切环形山彻底抹平！甚至远在地球上，都能看到月球表面突然亮起了一个无比刺目的光点！
光芒散去。
凯文依旧站在原地，但他脚下的月面已经化为一片熔融的、散发着红光的琉璃态物质。他握剑的手臂上，业魔的角质护甲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劫灭大剑上的火焰也黯淡了几分。
而悬浮空中的林墨羽，面无表情，金色的眼眸俯视着他，仿佛刚才那足以毁灭大陆的一击，只是随手为之。
“终焉的力量……竟被用于私仇……”凯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惋惜，或许是决绝，“绝不能……让你离开月球！”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月球乃至周围空间的崩坏能都开始疯狂向他汇聚！劫灭大剑再次举起，这一次，其上的火焰不再是幽蓝，而是化为了某种极致压缩的、近乎纯白的色彩！
业魔·凯文，真正开始全力以赴！
林墨羽金色的眼眸中，那点猩红的仇恨之火疯狂跳跃。
私仇？没错！就是私仇！
这该死的力量，这该死的世界，这该死的崩坏！夺走了他的一切！现在，他就要用这终极的力量，将它们彻底碾碎！
他再次抬手。
他身后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无数巨大的、蕴含着不同律者权能的暗金色长矛缓缓浮现，矛尖齐齐指向凯文！
时间之力在其上流淌，确保它们必中。
空间之力缠绕，确保它们无视防御。
凯文眼神一凛，纯白的劫灭之火如同盔甲般覆盖全身，做出了防御姿态。
大战，彻底爆发！
不再是之前一边倒的碾压，而是真正的、终焉之间的碰撞！
月球，成为了两位拥有着终焉力量的存在的战场。
金色的终焉之力与纯白的劫灭之火疯狂对撞、湮灭！时间被扭曲，空间被撕裂，引力场变得混乱不堪！每一次交锋都爆发出足以毁灭文明的光和热！
林墨羽疯狂地宣泄着力量，各种权能信手拈来，组合出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完全不顾及消耗，不顾及自身损伤，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毁灭眼前的敌人！
凯文则将五万年的战斗经验和业魔的极致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劫灭大剑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斩断法则的气势，艰难地抵挡着那狂风暴雨般、蕴含着多种权能的复合打击。他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
战斗的余波开始对月球结构造成不可逆的破坏，巨大的裂痕开始在月表蔓延。
在一次剧烈的对轰后，两人暂时分开。
凯文的气息略微急促，业魔铠甲上的裂痕增多。而林墨羽，周身流转的金光也黯淡了一丝，强行驾驭远超理解的力量，对他的负担同样巨大，但那金色的眼眸中的仇恨，却没有半分减少。
“你的愤怒，我感受到了。”凯文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决意，“但被仇恨吞噬，滥用终焉之力，只会带来比圣痕计划更彻底的毁灭。”
林墨羽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一个极度危险的长枪正在形成，内部闪烁着所有律者权能的光芒，这是将终焉权能粗暴融合的、极不稳定的毁灭造物！
凯文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将劫灭大剑举过头顶，所有的崩坏能，连同业魔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这一击，了结一切。”凯文的声音响彻虚空。
“正合我意……”林墨羽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扭曲，带着无尽的恨意。
轰！！！！！！！！！
终焉灭击与纯白劫灭的最终碰撞，其威能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交锋。
不再是光芒的爆发，而是色彩的彻底湮灭。碰撞的中心点仿佛化为了一个吞噬一切的绝对黑域，连时空本身都被彻底搅碎、归于虚无。恐怖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所过之处，月面物质不是被粉碎，而是直接分解为了最基础的粒子，仿佛从未存在过。
月球，这颗陪伴了地球无数岁月的卫星，在这场战斗的余波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巨大的、几乎将其贯穿的裂痕，从碰撞点狰狞地蔓延开来！
光芒散尽。
战场中心，一个直径近百公里的巨大深坑取代了原本的地貌，坑底是炽热翻涌、尚未冷却的月幔物质，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月球一道流血的致命伤。
深坑的一侧，凯文·卡斯兰娜单膝跪地。
业魔的铠甲大面积破碎、剥落，露出其下焦黑崩裂的皮肤。劫灭大剑插在身边，剑身上的纯白火焰已经彻底熄灭，甚至剑刃本身都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冰蓝色的眼眸黯淡无比，显然已至极限。
而深坑的另一侧——
咔啦……
一片狼藉的月壤被推开。
林墨羽，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状态同样凄惨。终焉的暗金护甲破碎不堪，苍白的金色长发沾染着尘土与自身能量逸散的金辉，嘴角挂着金色的血液。强行驾驭并爆发终焉之力带来的反噬，以及凯文那搏命一击的伤害，几乎将他的身体也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是，他站起来了。
那双纯粹金色的眼眸，虽然光芒略微暗淡，但其中燃烧的仇恨之火，却未曾减弱分毫！那无尽的恨意与终焉权柄本身冰冷的毁灭欲，成为了支撑他这具濒临破碎躯体的最后支柱。
他抬手，破碎的护甲下，金色的光辉再次凝聚，一柄略显虚幻、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波动的暗金色长枪在他手中成型。枪尖直指远处无力再战的凯文。
一步，一步。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踏过熔融的大地，走向他仇恨的目标。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个燃烧着金色光焰的脚印。
最终，他停在了凯文面前。
居高临下，看着这位曾经不可逾越的、带来了无尽绝望的敌人，如今已无力地跪倒在自己面前。
“……你，输了。”林墨羽的声音沙哑扭曲，带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却又空洞得可怕。
凯文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被终焉力量和仇恨共同扭曲的存在，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终焉……终将吞噬一切……”他的声音微弱，却依旧带着那份固有的坚定，“包括……你自己……”
“那又如何？”林墨羽冰冷地打断他，举起了手中的终焉之枪，枪尖对准了凯文的心脏，“只要能碾碎你们，就算被这力量彻底吞噬，我也在所不惜！”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癫狂的决绝，向着整个虚空，向着那冥冥中可能注视一切的崩坏意志，发出了他的宣言：
“感到满足吧，凯文卡斯兰娜，你未完成的事业我将替你完成，我将消灭崩坏，我会追杀崩坏，无论是百年、千年、万年，只要崩坏还存在哪怕一刻，我都会追杀至时间长河的尽头！”
“安息吧 凯文卡斯兰娜，作为人类的一员，我敬佩你的毅力与救世的决心，但作为识之律者的同伴，我现在只想尽快送你去死！”
终焉之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即将彻底终结这位救世主的生命，完成复仇的第一步。
就在那枪尖即将刺下的最后一刹那——
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赤色光芒，忽然从林墨羽破碎的胸甲处飘散出来。
那光芒在空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凝聚成了一片……虚幻的、边缘不断消散的黑色羽毛。
羽毛轻轻颤动，一个极其模糊、几乎听不见的、带着熟悉语调的虚影一闪而过。
那是……识之律者最后残留的一丝意识碎片？是她被强行拉走前，试图留下却未能完成的讯息？还是羽渡尘燃烧殆尽后，最后一点不甘的回响？
已无从考证。
那虚影太过模糊，甚至看不清轮廓。
羽毛轻轻颤动，一个极其模糊、几乎听不见的、带着熟悉语调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轻轻触碰了一下林墨羽那被仇恨和终焉意志填满的心。
（……停下……）
那意念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像一根最尖锐的冰刺，瞬间刺入了林墨羽沸腾的仇恨与毁灭欲之中。
他即将刺下的手臂，猛地一僵！
那纯粹金色的、只剩下冰冷毁灭的眼眸中，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点属于他自身的、被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迷茫，挣扎着穿透了终焉的金色帷幕。
羽毛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变得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但那模糊的虚影中，却努力传递出更多断断续续的意念，不再是阻止，而是……诉说。
（……这个家伙……只是个……可怜的……被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笨蛋罢了，他的计划是错的……蠢得要死……但……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和崩坏……不一样……小冰块……别变成……只被仇恨驱动的怪物啊……那才真是……输得彻底……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为自己而活吗……）
那意念微弱，却带着识之律者特有的、哪怕在最后关头也依旧混不吝却直指核心的奇特力量。没有大道理，没有苛责，只有一丝焦急，一丝关切，还有……一丝不愿看到他彻底沉沦的、笨拙的挽留。
仿佛又看到了她叉着腰，一脸“你真没出息”的表情站在眼前。
【……别变成只被仇恨驱动的怪物啊……】
这句话，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被仇恨充斥的灵魂中炸响！
他复仇是为了什么？
为了妹妹林墨雨？为了识之律者？
可如果她们还在，会希望看到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变成一个被终焉奴役、只知毁灭的怪物？一个比崩坏本身更像灾难的存在？
妹妹最后推开他时，是希望他活下去，而不是变成复仇的恶鬼。 识之律者一次次重生，是为了保护他，而不是为了让他获得力量后去毁灭一切。
凯文·卡斯兰娜……他践行圣痕计划，制造了无数悲剧，带来绝望……但他的目的，的的确确，是为了在崩坏面前保留文明最后的火种。他的方式无法接受，他的信念偏执到可怕，但他……并非崩坏本身。
真正的敌人，从头到尾，都是那冰冷的、筛选文明的崩坏意志！
他手中的终焉之枪，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他内心的挣扎正在直接影响着这股力量。
凯文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微弱的意识波动和林墨羽剧烈的内心冲突，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林墨羽眼中那不断挣扎的金色与偶尔闪过的痛苦之色，沉默了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然接受了任何结局。
林墨羽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
仇恨的火焰在咆哮，催促他刺下去，完成这复仇的第一步。 但那片虚幻的羽毛，那微弱的话语，却像最坚韧的锁链，死死地拖住了他。
“呃啊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嘶吼，猛地将终焉之枪向旁边狠狠一甩！
轰！！！
暗金色的长枪擦着凯文的肩膀，轰击在远处的月面上，炸起一片巨大的尘埃，却并未伤及凯文分毫。
做完这个动作，林墨羽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周身的终焉光芒急剧黯淡下去，破碎的护甲下，金色的血液流淌得更多。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剧烈地喘息着，眼中的金色时而疯狂，时而混乱，时而流露出极致的痛苦。
那片虚幻的羽毛，在完成最后的使命后，终于彻底消散，化为点点光粒，融入了月球的虚无之中。
最终，他眼中的金色光芒缓缓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冰冷，但那疯狂的仇恨却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空洞和决绝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重伤濒死的凯文，又看了一眼那片羽毛消散的地方。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从他口中吐出，不带任何感情。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一次，我不会再停手。”
他没有杀凯文。并非原谅，也并非认同。只是……在那最后的一丝羁绊的拉扯下，他无法对自己“复仇”名单上，这个或许同样可悲的“同类”下手。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了，沉溺于对个体的复仇，毫无意义。真正的敌人，高悬于所有世界之上。
凯文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状态极不稳定却最终压制了毁灭冲动的林墨羽，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握住插在一旁的劫灭剑柄，将其作为支撑，一点点地、无比缓慢地试图站起身。
林墨羽不再看他。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无尽深邃的、孕育了崩坏也孕育了终焉的虚空。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万千世界的生灭。
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虚幻，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虚数的能量在他周身汇聚。
“崩坏……”
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却又带着一种足以令星辰战栗的决意。
“我会找到你……我会追猎你……无论跨越多少世界，无论耗费多少时光……”
“直至……时间的尽头！”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化为一道流散的金色流光，融入了扭曲的空间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破碎的月球，以及其上重伤的救世主。
凯文终于勉强站直了身体，他望着林墨羽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这片几乎被彻底摧毁的月球战场，沉默了许久许久，终焉已经跨越，圣痕计划该被终止了。
虚数空间深处，新生的终焉律者，带着被强行扭转的使命与一颗只剩下冰冷追猎之心的灵魂，踏上了他漫长而孤独的征途。他的目标不再是一个凯文，而是那名为“崩坏”的终极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