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祁同伟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感觉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这太不可思议了!
沙瑞金和他谈话的内容,是绝对的机密。高芳芳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那个“条件”都知道!
难道她在省委有眼线?不可能!沙瑞金的办公室,那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
难道是沙书记自己告诉她的?更不可能!沙瑞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些?
祁同伟的脑子飞速运转,无数种可能被他提出,又被他一一否决。最后,他只剩下一种感觉——那就是诡异。
这个小师妹,太诡异了!
电话那头,高芳芳似乎能猜到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师兄,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你的问题,对不对?”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祁同伟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是啊,现在纠结她怎么知道的,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她既然知道,那她……是不是真的有办法?
“芳芳……”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沙书记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可这个条件……我……”
他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高芳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温柔,“师兄,你是不是觉得,如果答应了沙书记,抛弃了琴姐,你就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在汉大操场上,向梁璐下跪的祁同伟?”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了祁同伟内心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懂他!
这个小师妹,竟然比高小琴,还要懂他!
高小琴能理解他出身贫寒的不甘,能理解他渴望权力的野心。
但高芳芳,却能看穿他内心深处,那份不愿再次向命运低头的骄傲和挣扎!
“师兄,你和当年,不一样了。”高芳芳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来,“当年你下跪,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是为了向上爬。而今天,沙书记让你做选择,是为了让你成为一把扫除黑暗的利剑,是为了汉东的朗朗乾坤。”
“这两件事,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祁同伟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可以从这个角度去理解。
性质不同?
他仔细地品味着这四个字,心里乱成一团的麻线,似乎被找到了一个线头。
“可是……可是小琴她是无辜的!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不能……”
“我知道。”高芳芳打断了他,“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琴姐的过去。所以,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来告诉你,鱼和熊掌,可以兼得。”
“什么?!”祁同伟失声叫了出来,“兼得?这怎么可能?沙书记他……”
“沙书记要的,是结果。”高芳芳的语气,变得冷静而果断,“他要的结果是,赵家的势力被铲除,山水集团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被清理干净,你祁同伟,和过去的黑历史,彻底切割。对不对?”
“……对。”祁同伟下意识地回答。
“那这就好办了。”高芳芳笑了,“沙书记说让你和山水集团一刀两断,可没说让你和高小琴一刀两断啊。”
祁同伟被她绕得有点晕:“山水集团就是高小琴的,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高芳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山水集团是死的,是资产。高小琴是活的,是人。我们可以让山水集团‘死’,但让琴姐‘活’下来,而且活得更好,更干净!”
“你的意思是……”祁同伟的心跳,开始加速。
“金蝉脱壳!”高芳芳吐出四个字。
“你可以去查山水集团!把山水集团那些和赵家有关的、不干净的资产,全部查封、剥离!让山水集团这个空壳子,彻底覆灭!”
“这样一来,你在沙书记面前,就有了交代。你亲手‘斩断’了和山水集团的联系,完成了他给你的任务。”
“而小琴呢?”祁同伟急切地问道。
“琴姐我自有安排,你不用管了!”
高芳芳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祁同伟的内心。
这……这真的能行吗?
“芳芳,这……这太冒险了。万一被沙书记发现……”
“所以,这就需要你的演技了,师兄。”高芳芳轻笑一声,“从现在开始,你要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孤胆英雄’。你要对山水集团,对高小琴,表现出彻骨的恨意和决绝。你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为了重新做回英雄,已经抛弃了一切。”
“演戏……”祁同伟喃喃自语。
“对,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高芳芳的语气,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官场,不就是最大的一个舞台吗?”
祁同伟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高芳芳的这个计划,虽然疯狂,但却有着极高的可行性!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芳芳……我……”
“师兄,”高芳芳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认真,“在执行这个计划之前,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发自内心地回答我。”
“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你和琴姐,只能保一个。到了那个时候,你,舍得下高小琴吗?”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紧。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
他抬起头,看着车窗外京州城的万家灯火,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
“我做不到。”
“我祁同伟这辈子,已经跪过一次了。我不想再跪第二次。如果连她都保不住,我这个英雄,不当也罢。”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了。
就在祁同伟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高芳芳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好!师兄,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你和琴姐,我保了!”
“你只需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而我,就是那个站在你身后,为你擦拭刀锋的人。”
挂掉电话,祁同伟还久久地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激动之中。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芳芳”那两个字,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小师妹,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这份敢与天争的豪情!
“你和琴姐,我保了!”
这句话,何等的霸气!何等的自信!
祁同伟握紧了拳头,他那双沉寂了多年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叫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