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侯亮平握着电话,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兴奋和冰冷的复杂神情。
两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欧阳菁说的五十万,和蔡成功说的两百万,这中间,差了整整一百五十万!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这足以改变整个案件的性质和走向。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侯亮平挂断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不大的监控室里来回踱步。
季昌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浑浊但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不像侯亮平那么容易兴奋,多年的官场和办案经验告诉他,事情越是看起来简单明了,背后往往越是波诡云谲。
“猴子,你怎么看?”季昌明终于开口了。
“还能怎么看?”侯亮平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肯定是欧阳菁在撒谎!她避重就轻,交代一个五十万的‘行规’,就是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太天真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猎物的蔑视。在他看来,欧阳菁这个看似精明的女人,已经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两百万的受贿,她一个银行副行长,就算她丈夫是市委书记,也兜不住!这要是查实了,十年以上是跑不了的!”侯亮平的眼睛里闪着光,“只要我们拿着蔡成功的证词去跟她对质,不怕她不全盘托出!”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不及待了,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审讯室,把蔡成功的证词摔在欧阳菁的脸上,看她那张高傲的脸如何变得惨白。
“先别急。”季昌明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猴子,办案子,不能只凭一股冲劲。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侯亮平不解地看着他。
“有没有可能,是蔡成功在撒谎?”季昌明缓缓说道。
“他撒谎?”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可能!他有什么理由撒谎?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做伪证对他有什么好处?罪加一等,他不知道吗?他巴不得多交代点别人的问题来给自己减刑,怎么会凭空捏造一个两百万的数额来陷害欧阳菁?”
“为什么不会?”季昌明反问,“你想想蔡成功是个什么人?他是个商人,一个走投无路、负债累累的商人。这种人,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把数额夸大,从五十万夸大到两百万,一来,可以显示他‘立功’的价值更大,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谈判筹码;二来,他可能是想把欧阳菁彻底拖下水,甚至想把火烧到李达康身上。他心里可能觉得,事情闹得越大,水搅得越浑,他自己才越有可能逃脱。”
侯亮平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季昌明分析得有道理。蔡成功那个人的确不像个老实人,满嘴跑火车,为了利益什么都敢干。
“那……那您的意思是?”侯亮平的兴奋劲儿退去了一些,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局面。
“现在我们有两份截然不同的口供。”季昌明伸出两根手指,“欧阳菁说五十万,蔡成功说两百万。在没有第三方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方。你现在拿着蔡成功的口供去逼问欧阳菁,她如果心理素质好一点,一口咬定就是五十万,反咬一口是蔡成功在诬告陷害,你怎么办?到时候,就成了扯皮,反而会打草惊蛇。”
侯亮平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确实,欧阳菁刚刚才用“离婚”这招跟他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心理素质绝对不差。硬碰硬,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而且,你别忘了。”季昌明继续说道,“欧阳菁背后,是李达康。蔡成功背后,又牵扯着山水集团的高小琴和祁同伟。现在油气集团那边,林辰同志和达康同志也刚刚搞出大动静,赵家肯定已经被惊动了。汉东这潭水,现在深得很。我们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谋定而后动。”
季昌明的话,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侯亮平心头的火。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他太想尽快拿下欧阳菁,撬开李达康这个缺口,向沙瑞金书记,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季检,您说得对,是我急了。”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态度诚恳地请教,“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僵着吧?”
季昌明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猴子,虽然有时候冲动,但脑子转得快,也听得进劝,是块好料。
“直接对质,是下策。我们得绕个圈子。”季昌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钱的事情,先放一放。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我们不如换个角度切入。”
他看向监控屏幕,屏幕上的欧阳菁,正在用小叉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那块生日蛋糕,姿态依然优雅,但眼神却空洞无神。
“她不是银行行长吗?蔡成功不是找她贷款吗?”季昌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们就从他们之间最核心的业务往来入手——大风厂的那笔贷款。问问她,银行当初为什么会给大风厂贷款?后来又为什么突然断贷?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把业务流程上的问题先搞清楚,细节挖得越深,就越容易发现他们言辞中的漏洞。等我们掌握了足够多的细节,再把钱的问题抛出来,才能一击致命!”
侯亮平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
“高!季检,您这招高!”他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先把外围的阵地都扫清了,再集中火力攻打主城!这样她就跑不掉了!”
“去吧。”季昌明挥了挥手,“让林华华继续主攻,陆亦可从旁策应。记住,要有耐心。跟这种人打交道,比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
“明白!”
侯亮平立刻戴上耳机,精神抖擞地重新投入了战斗。
“华华,钱的事先不谈。换个话题,问她,关于大风厂的贷款和断贷,具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