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了?”
侯亮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把他所有的预设和计划都炸得粉碎。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屏幕上的欧阳菁,脸上是一种混杂着解脱和悲凉的平静。那不是在撒谎,一个女人在五十岁生日这天,在审讯室里,用这样的语气说出“离婚”两个字,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季昌明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他比侯亮平更明白这两个字的分量。
切割!这是最彻底的政治切割!
欧阳菁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把她和李达康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这意味着,想从她身上找到直接攻击李达康的证据,这条路,几乎被堵死了。
“好一个李达康!好一个欧阳菁!”侯亮平低声说了一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他不知道这离婚是早就预谋好的,还是李达康在得知风声后的紧急措施。但无论如何,这步棋走得太狠了,也太及时了。
“猴子,冷静点。”季昌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离婚,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没有经济往来。恰恰相反,这可能说明,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靠离婚来掩盖的地步。”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季昌明说得对,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鬼。
“华华,问她,为什么离婚?什么时候开始谈的?财产怎么分割的?”侯亮平对着麦克风,迅速下达了指令。
审讯室里,林华华和陆亦可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半天没回过神。
“阿姨,您……您说的是真的?”林华华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欧阳菁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拖了八年,也该结束了。”
“为什么是现在?”陆亦可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问题比林华华更直接。
欧阳菁看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不想过了,就离了。还需要挑日子吗?”
她当然不会说,是李达康主动提出来的。就在抓捕她之前的那一刻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估计此刻都已经走完离婚手续了吧。
那一刻,她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彻骨的寒心和麻木。她知道,这头政治野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砍掉自己身上可能成为累赘的肢体。
而她,就是那个累赘。
这些,她都不会告诉眼前的检察官。这是她和李达康之间,最后剩下的一点尊严。
“那……财产呢?”林华华按照侯亮平的指示问道。
“他净身出户。”欧阳菁淡淡地说道,“房子,车子,存款,都留给了我。他的工资卡,也一直在我这里。”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的工资,你们也知道,就那么点。我花我自己的钱,从来没花过他的。”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李达康的“清白”,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经济独立的女性,将她之后要交代的“问题”,和李达康彻底隔离开来。
监控室里的侯亮平,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
“行了,别在离婚上绕了。”侯亮平改变了策略,“直接问蔡成功的钱。”
审讯室里,林华华切了一块蛋糕,推到欧阳菁面前。
“阿姨,吃点蛋糕吧。不管怎么样,日子还要过。您既然已经和李书记没关系了,那有些事,是不是就可以跟我们说了?比如,大风厂蔡成功给您的那笔钱。”
提到钱,欧阳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拿起叉子,却没有吃,只是在蛋糕上漫无目的地划着。
“我收了。”
她终于承认了。
“五十万。”
这个数字,让林华华和陆亦可都精神一振。
“五十万?”林华华追问道,“是蔡成功亲自给您的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不是他给的。”欧阳菁摇了摇头,“是山水集团的高小琴,通过一个中间人给我的。就在我们银行给山水集团批了那笔给大风厂的过桥贷款之后。”
她把事情说得很巧妙,把直接收受蔡成功的贿赂,变成了收受高小琴的“感谢费”,性质上似乎轻了一些。
“高小琴?”陆亦可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案子,怎么又跟山水集团扯上了?
“为什么要给您钱?”
“不是给我一个人。”欧阳菁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这是行业里的规矩,或者说,潜规则。一笔大额贷款批下来,银行从上到下,相关的负责人,都会拿到一笔好处费。我作为主管副行长,当然也有一份。我跟你们说实话,这钱,我根本不想要。”
她抬起头,看着林华华,眼神里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
“我不缺钱花,李达康的工资是都上交,但我自己本身就是行长,我的收入不低。我不想拿,真的不想拿。但是,我不拿,别人就没法拿。我不签字,这笔钱就分不下去。你知道吗?小姑娘,在那个环境里,有时候你想干净,都干净不了。你不合群,你就是异类,你就会被孤立。”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潜规则”裹挟的身不由己的受害者。
监控室里的侯亮平,气得差点笑出声。
“好一个身不由己!好一个不拿别人就没法拿!”他来回踱着步,“把受贿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当了半辈子官太太的人!”
他知道,欧阳菁这是在避重就轻。她承认一个相对较小的数额,承认一种普遍存在的“潜规则”,就是为了掩盖更大、更严重的问题。
侯亮平不相信只有五十万,更不相信这事跟李达康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现在,欧阳菁已经用“离婚”和“潜规则”筑起了两道坚固的防线。再这么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块监控屏幕。屏幕上,大风厂的老板蔡成功,正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提审。
“看来,得从这位蔡老板身上,找找突破口了。”侯亮平眼神一冷,拿起了另一部电话。
“吕梁,让陈群芳准备,马上提审蔡成功!就问一个问题,他到底给了欧阳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