砬子沟工地,伪军巡逻队里正在讨论上面来人宣布的新规定。
“连坐?还保甲?”
一个歪戴帽子的伪军班长啐了口唾沫,对手下抱怨,“说得轻巧!这大白天的,谁有闲工夫整天盯着那帮臭苦力?
只要他们不跑,不出大乱子,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手下附和:“就是,班长英明!要是真把这帮夯货给逼急了,他们抱团闹起来,咱们也麻烦,不如捞点实在的。”
于是,“连坐”成了他们敲诈勒索的工具。谁家偷偷送来点干粮或咸菜,想给亲人续命,便成了“违反规定”,需要拿钱物来抵罪。
劳工们微薄的活命钱,大半流入了这些这帮兵痞的腰包。
老鸹岭附近村子的山上,被保安队强征来的农民组成的山林巡逻队,更是形同虚设。
带队的日军兵曹或伪军军官嫌山路难走,往往只在山口显眼处转悠一圈,便找个阴凉地喝酒打盹。
被逼来的农民们则心照不宣,磨洋工、出工不出力。
有时远远看到山林里有动静,便胡乱放两枪,大声吆喝几句,算是交了差。
甚至有人偷偷将舍不得吃的干粮块扔在游击队可能经过的路旁,或用砍刀在树上留下隐晦的警示标记。
“二叔,咱这样干,算不算通匪?”一个年轻后生忐忑地问领队的老汉。
老汉叹口气,低声道:“啥匪不匪的?冯大队长他们是打鬼子的好汉!咱们这是给自个儿积德,给儿孙留条后路!
俺不信这鬼子还能在咱的地盘上待上一辈子?咱们的根子可在这里!”
巡逻队里其余队员纷纷点头回应。
另一边,黑风岭山寨内,瞎老崔斜着躺在寨内大厅的椅子上,听着心腹从山下带回来的见闻,手里举着旱烟杆,眯着眼一口一口咂摸着。
“崔爷,龙千伦和鬼子这回动静不小,可底下人好像……没那么卖力啊。”心腹迟疑道。
瞎老崔嗤笑一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长谷川想得美,可他手下那帮人,哪个不是无利不起早?
真要把老百姓逼反了,他们也得掉脑袋。这‘天罗地网’,窟窿眼可大着呢!”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告诉山下咱们的眼线,有机会就给游击队行个方便,递点消息。但记住,手脚干净点,别让龙千伦那家伙给抓住把柄。
另外,多备几份‘厚礼’——上回劫的那几匹东洋布,还有那几袋盐,挑个时候,给龙千伦手底下几个管事的还有他爹娘悄悄都送过去。”
“崔爷,这是图啥?咱还上赶着给他们送礼?”
“你懂个屁!”
瞎老崔骂道,“这叫‘烧冷灶’!现在游击队日子难,咱们明着帮不了大忙,但也不能让龙千伦顺心。
稍微动点手脚,同时给他手下人点甜头,让他们在龙千伦面前好给咱们黑风岭说几句好话,也方便咱们打听消息。这乱世,多条路总比多个仇人强。”
在北瓦沟梁深处的营地内,气氛紧张而凝重。冯立仁站在一群队员面前,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然后沉稳地说道:“敌人看似严密的封锁,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决心。队员们都专注地听着,他们知道冯立仁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战斗经验。
冯立仁继续解释道:“敌人搞‘以华制华’,想利用我们自己人来对付我们。但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我们要将计就计。”
他停顿了一下,让队员们思考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那些被迫巡逻的乡亲,我想他们并非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他们也是受害者,是被敌人逼迫的。我们不能把他们当成敌人来对待,而是要把他们看作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冯立仁强调说:“以后遇到这些乡亲,我们要尽量避开。如果实在避不开,千万不要伤害他们。朝天放一枪,然后迅速转移,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
队员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和赞同。冯立仁的分析让他们看到了敌人策略的破绽,也明白了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会议结束后,队员们心中都有了明确的方向。
他们知道,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仅要与敌人斗智斗勇,还要巧妙地利用敌人的弱点,保护那些无辜的乡亲。
于正来补充道:“对!还可以利用他们磨洋工的特点,咱们的活动时间段,就选在敌人巡逻队最懈怠的中午或后半夜。”
严佰柯在侦查时则带来了更具体的消息:“砬子沟工地看守虽然严,但运送垃圾和废料的通道检查比较松。我们可以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那里混进去人,或者把消息带进去。”
雷终主动请缨:“冯叔,让我去吧!我年纪小,扮成半大孩子,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冯立仁权衡再三,看了眼雷山,见他没什么太大反应,遂便同意了雷终的请求,但嘱咐严佰柯和李铁竹暗中策应,以确保安全。
几天后,雷终带着李铁牛,脸上抹了锅底灰,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混入了一队被临时拉去清理工地外围垃圾的村民中。
他们成功地接近了劳工营地边缘,将几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能缓解腹泻和轻微外伤的草药粉,以及一张写着“坚持住,我们在外面”的小纸条,巧妙地塞给了几个看似可靠的劳工。
这点微不足道的援助和简短的信息,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让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劳工们知道,他们没有被遗忘,希望仍在。
围场县城,福顺杂货铺里,王有福最近的处境也是越发艰难。
伪军盘查越来越频繁,但他凭借着一贯的“老实胆小”形象和不时打点的“孝敬”,一次次化险为夷。
他传递情报的方式也更加隐蔽,有时是去找小石头,有时是将信息藏在售出的商品夹层里。
有一次,那个经常光顾的伪军小队长像往常一样来到店里,但这次他明显喝多了,满脸通红,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妈的,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怨道,“天天让我们去搜山,可连根毛都没捞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似乎对这种徒劳无功的工作感到十分懊恼。
“尽喂蚊子了!”他接着骂道,“上面那些当官的,就知道催催催!催个屁啊!老子看那冯立仁,早就他妈跑没影儿了!”
王有福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一边给小队长倒着水,一边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老总们才是最辛苦的。这土匪啊,就像地里的蚯蚓一样,滑不溜手的,太难抓啦!”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暗暗记下了敌人疲惫和厌战的情绪,这本身就是宝贵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