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在柳林庄门口停下,小满带着满腹心事和柳枝刚下车,就瞥见院门旁停着一辆熟悉的、装饰略显招摇的马车。萧翊的车?他怎么会这个时辰过来?
小满心头一紧,隐约觉得可能和她今日在城里的见闻有关。她快步走进院子,果然看见萧翊正站在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枣树下,背对着门口,一向挺得玩世不恭的背脊此刻显得有些紧绷。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逗弄谷雨,也没有和春杏她们说笑,只是沉默地站着,连石清都远远地守在马车旁,脸色凝重。
听到脚步声,萧翊猛地转过身。他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娃娃脸上,此刻却罩着一层寒霜,眉头紧锁,眼神里压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你回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发沉,没了往日的轻快。
“萧公子,”小满心中疑窦更深,示意柳枝先进去,“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她注意到母亲闻声从灶房出来,担忧地望了一眼,又识趣地退了回去。
萧翊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她带着寒气的斗篷和柳枝手里显然没卖出去多少的样品包袱,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进城去了?看来也没卖出多少。”
小满的心沉了下去:“你……知道了?”
“我每个月都看账本,又不是瞎子!”萧翊的语气有些冲,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压下火气,“客户接连减少,事出反常!我让石清去查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股锐气:“虽然做得隐蔽,但还真当我萧翊是傻子不成?几家铺子的掌柜私下都得了‘提醒’,说是萧家夫人不喜我与商贾之女过往甚密,更不赞同行此末流营生,让他们‘掂量着办’!”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显然气得不轻。在家里发过脾气,但对着小满,这怒火里又掺着几分愧疚和无奈。
小满虽然早有猜测,但被萧翊亲口证实是他母亲在背后施压,胸口还是像被堵了一下,闷得发慌。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责怪?似乎怪不到萧翊头上。委屈?确实委屈,但此刻好像又不是诉委屈的时候。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萧翊看她脸色发白,语气缓和了些,带着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娘她就那性子,眼皮子浅!只知道士农工商那套老黄历!我已经跟她吵过了,她……哼,反正这事我会处理。”
但他眉宇间的郁结并未散去,反而更浓重了几分。他再次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生意上的事还在其次。小满,我今日来,更重要的是要提醒你。最近京城恐怕要不太平了。”
小满猛地抬头看他。
萧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爹,你知道的,就是个闲散官,平日里最大的事就是喝茶会友。可这几日,他天天早出晚归,时常被召去衙门,回来就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我问多了,他只含糊说上头风声紧,让家里都谨慎些,少出门,少惹事。”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小满:“我收到些风声,北边……那边,恐怕真有异动。长安城里现在看着平静,底下暗流汹涌得很。粮价是不是在涨?金吾卫巡查是不是更严了?市井间是不是都在偷偷议论?”
小满沉重地点点头:“是,今日进城,都看到了。”
“所以,”萧翊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你听着,最近别再频繁往城里跑了,尤其是一个人。铺子里的生意,能维持就维持,暂时别想着扩张了。赶紧,多囤些粮食、盐、还有常用的药材,能囤多少囤多少,有备无患!银子不够,我先支给你!”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与他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满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担忧,再结合今日所见所闻,心中那不安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并且变得更加具体和可怕。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提醒,萧公子。”
萧翊看着她迅速镇定下来的脸,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有什么事,立刻让福安或者……算了,福安回家过年了,让赵大去城里萧府找石清递话给我。千万别自己硬扛,听见没?”
“嗯。”小满再次点头。
萧翊这才像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事,又恢复了点痞气,但笑容依旧有些勉强:“行了,我走了。还得回去应付我娘那边……这都什么事儿!”他嘀咕着,转身朝马车走去,脚步却不像来时那般沉重了。
小满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马车离去,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生意受阻的委屈还在,但已被更大的、对未知动荡的恐惧和警惕所覆盖。萧翊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让她原本就悬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太平……真的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