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一到赣城，便顾不上一路风尘与疲惫，第一时间将左涛、刘玉刚等人召集到跟前。
“宋华平这个闷亏吃的真是足，他现在就是骑虎难下。” 左涛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老刘那边配套厂房的施工，我这边设备的购销，还有你亲自抓的各项筹备工作，全都在按部就班推进，就等他那块的技术落地。这时候突然说要追加经费，还得翻倍，上面怎么可能答应？况且前期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结果卡在最关键的技术环节，这不是明摆着被打了脸么？”
许恒夹着烟，指缝间烟雾袅袅升起，眼神却冷冽：“老爷子让我顾大局。可当初魏工他们还只是在申报新专利的阶段，那些人就已经动了心思，直接敲定人员，倒逼着我们推进这个项目。我们原本拆迁那几个地方，只是想扩大原有生产线规模，我压根还没来得及汇报要上新技术。从头到尾，主导权都在他们手里，现在出了问题，想要我顾全大局？”
刘玉刚面露忧色，斟酌着开口：“可话虽如此，你毕竟是项目第一负责人。就怕上面找个由头，说你统筹不力、进展迟缓，到时候这责任，你少不得要担一半。”
许恒的脸色愈发黑沉，指节虚握成拳，在桌面上重重敲击着，发出 “咚咚” 的闷响，带着压抑的怒火：“当初可是在闵文忠的办公室里，他们让我详细汇报了当前进度，随后就直接宣布派驻新的人选主管技术革新。当时我还找过张开山，可是不也没能阻止得了他们伸出的手么？要不是我搬出你家老爷子，只怕他们还要得寸进尺。好，那后来我半句推辞都没有，全程配合。现在出了纰漏，谁也别想把主责推到我身上！”
不过左涛仍满心顾虑，沉声问道：“魏工那边顶得住吗？他和你的渊源，项目里人尽皆知。我猜，要是宋华平那边实在拿不下技术难关，上头多半还是会把压力转嫁到你这儿来。”
许恒指尖的烟燃着，眼神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放心，我心里早有盘算。当初魏工是以个人团队名义申报的专利，我们项目方自始至终都是以技术合作的形式接入，而非直接收购或归属项目名下。后续这项专利的申报主体也不会变，它从来都不是我们项目的专属专利，所有权始终在魏工团队手里。”
他顿了顿，指尖轻弹烟灰，继续说道：“目前魏工提出的几项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 要技术主导权、要平等合作地位、要明确的利益分配机制，这些在行业内都有成熟先例。既然上头拍板让宋华平牵头技术革新，那就该让他有始有终，把该担的责任扛起来。”
“可万一上头铁了心力挺宋华平，真答应了他翻倍追加经费的要求呢？” 刘玉刚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甘，“那样一来，我们项目的整体成本会大幅攀升，原本今年有望达成的盈利目标、交出的亮眼业绩报表，可就全泡汤了。你这一年到头没日没夜的辛苦，不就等于替他能买单了吗？”
他话没说完，却把最核心的担忧摆了出来 —— 所有人都清楚，项目最终的业绩归属，从来都和主导权绑定在一起。
许恒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指腹摩挲着微凉的缸沿，眼神里不见半分焦躁，反倒透着几分深谋远虑的沉静。
“替他买单？”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我许恒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更不会让别人的无能，拖垮我牵头的项目。”
他抬眼看向几人，语速放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第一，魏工那边，他要的是技术主导权和尊重，不是谁的依附。宋华平想要将所谓的主导权在手，就要拿出对等的合作条件。可是他和魏工既没交情，又想一旦技术落地后一脚踢开魏工。现在只想着靠上头施压、砸钱来拿捏，魏工团队有的是选择，真把人逼急了，他大可以终止合作意向，或是转而找其他的合作企业，到时候，宋华平手里连个技术影子都没有，上头再力挺他，也只是空架子。”
可是左涛仍然不解：“但这样一来，我们不是也很被动？我们现在依托的也是他手上的技术啊。”
“最多没办法实现产品上质的升级，但民用足够，或是供应初级军工。更何况别的生产企业也只是个借口，要不然当初他怎么又会选择了我们呢？”
“魏工是性情中人，但不傻。” 许恒打断他，“他知道跟着谁能把技术落地，能实现价值。我并没有给过他承诺，但是他知道只要技术顺利推进，项目盈利后，他团队能拿到的分成比例，现在只高不低，而且全程不干预他的技术决策。反观宋华平，眼里只有政绩，根本不懂技术团队的诉求，真要谈崩了，最先慌的不是我们，因为就算是新技术推进不利，可是我们还有原生产线在支撑着，也是可以交出合理的业绩来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关于经费。上头虽然有人护着宋华平，但谁也不敢轻易就推翻原有的成本测算。翻倍追加经费，意味着项目回报周期要拉长，风险要翻倍，那么当初要主推这个项目变革的人就要承担责任了。我们目前要做的，就是让人出一份详细的成本测算报告，把宋华平技术方案的漏洞、潜在的风险点，还有我们原本方案的盈利预期，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就等着上面顶不住找我时，直接递过去。”
“虽然上面要捧他，但说到底还是最看重实际效益。都要让我顾大局，可大局不是纵容无能，而是把项目做好。这份报告一递上去，领导们心里自然有杆秤 —— 是要砸钱填因宋华平人个而欠的窟窿，还是及时调整方向，让能做事的人牵头，他比谁都清楚。”
刘玉刚追问：“可要是上面还是想再给宋华平一次机会呢？”
“给机会可以，但得有条件。” 许恒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我会向上提议，既然宋华平要追加经费，那就要立下军令状。限定三个月期限，要是技术还不能落地，不仅要收回他的项目主导权，还要追究他前期决策失误的责任。到时候，他要是完不成，就是自砸饭碗；要是完成了，那项目也能推进，我们也不算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赣城夜色里错落的灯火，背影挺拔而坚定：“而且，我敢赌宋华平完不成。他和他后面的人太急功近利，又不懂技术，只想着靠背后关系解决问题。可核心技术难题，从来不是钱能砸出来的。这三个月里，我们按原计划推进厂房施工、设备调试，把所有基础工作做扎实。等他那边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是我们接手的最佳时机 —— 到时候，我们手里有成熟的基础条件，有魏工团队的支持，主导权自然会回到我们手里。”
“至于我这一年的辛苦……” 许恒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就当是给项目做了次压力测试。能扛过这种内耗和变数，后续再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能应对自如。而且，经此一役，上面谁都能看清，谁才是真正能扛事、能做成事的人。宋华平？他想镀金最好是找别的地方去。”
左涛和刘玉刚对视一眼，原本心中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许恒的每一步都算得精准，既留了退路，又布好了局，看似被动，实则早已掌握了主动权。
“明白了许总，” 刘玉刚沉声应道，“我们现在就去落实，盯着各方面的动向，同时把基础工作做扎实，等着您的指令。”
许恒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去吧。记住，沉住气，好戏还在后头。”
刘玉刚等人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两人。左涛看向许恒，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二哥，我怎么觉得，你这次是真动了杀气？之前不是说，各退一步、互相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
许恒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桌面，眼神沉得不见底，语气里没了半分之前的从容，：“那是之前。如果他们只是在项目上争权夺利，我尚且能忍，给那些背后的人留几分薄面。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动到元熙头上。”
他抬眼，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明知道她是我心尖上的人，还想方设法地陷害她、算计她 —— 既然他们先撕破脸，就别怪我不留任何余地。”
左涛心头一凛：“可你不是说，还没摸清到底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刘伟正和蒋来宽之间有了间隙，赵军生并没有直接参与的理由。至于蒋家大哥，也并没有针对你我的动机啊。还会有谁要盯着嫂子那块来拿捏你呢？”
“是谁不重要。” 许恒打断他，语气笃定，“他们针对元熙，不过是认为她好拿捏 —— 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这个项目，是可以预见的巨大的业绩和利益。既然是冲我们来的，那这项目，他们想都别想，做梦都得不到。”
左涛点点头，附和道：“他们怕是没料到，这次会踢到钢板。估计之前你在闵文忠和张主任那边没把话说死，让他们误以为你还会妥协，还会给他们机会，真是得寸进尺。”
“这段时间，我们的言行举止必须格外小心。” 许恒话锋一转，神色凝重了几分，“他们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借机找其他由头发难。财务和人力部门毕竟是上面派来的人，难保不会暗中弄鬼，得盯紧了。”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左涛叮嘱道：“对了，我听说郭鹏那小子最近老找你出去玩？那家伙心眼太活，趋利避害得紧，现在刘伟正因为之前的事对他恼火，你心里得有数。别跟他走太近，免得被他当枪使，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左涛心里一暖，连忙应道：“二哥放心，我明白轻重。那小子的邀约，我是出去过几回，不过也不单单是我，而且他送过来的人我也没敢碰，都找借口推了，没跟他掺和。”
许恒微微颔首，紧绷的下颌线稍稍缓和了些：“嗯，谨慎点总没错。现在是关键时候，一步都不能错。”
“除了项目上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烦心事？我瞧着你这回从京城回来，状态就不太对劲。”左涛盯着许恒紧绷的侧脸，把心里的观察直接说了出来。
许恒闻言，手下意识就往烟盒方向伸，指尖刚碰到包装，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他对着桌面沉默片刻，才有些闷声闷气地开口：“你最近跟江薇那个女同学，还联系着呢？”
“咳，中间断了些日子，前阵子又聊上几句。”左涛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无奈，“但毕竟隔的远，聊来聊去也就那样，不咸不淡的，就当普通朋友处着呗。”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丝好奇，“你突然问这个干嘛？难不成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你还用的着我介绍。”许恒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没什么笑意，““行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许恒拿起手机，点开与元熙的聊天框，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眼底的暗淡尽数褪去，只剩下温柔。他打字：“忙完了，一切顺利，别担心。早点休息，不要再熬夜了。”
发送完毕，他收起手机，重新看向窗外的夜色。赣城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他眼底的笃定。这场权力与利益的博弈，他志在必得 —— 不仅是为了项目，更是为了给元熙一个安稳的未来，一个能让她安心做自己、不受任何威胁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