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温情脉脉,那边厢已是战云密布。
午后小憩后,杨浩单唤了塞云同去巡营,但见邠州这小城,内外已是喧闹非凡。
俨然成了一个巨大工场!一百五十架投石机的制备,加上所需的大量石弹,这工程着实浩大。
只见六千骁果军精锐分为伐木、制机、凿石三部分,各自忙碌开来,号子声、锤凿声、锯木声、监工的呼喝声不绝于耳,真是热火朝天!
好在这批老兵皆是百战余生的劲旅,战阵阅历丰富,不少曾随驾东征西讨,制作投石机乃是看家本领。
更兼工部主事宇文建献上其自研改良之法:为投石机加装木轮便于机动,关键受力部位以铁箍加固,咬合部采用铁制构件,使得机体异常牢固坚固,远超寻常!
另一边,三千骁果军正严格执行那十二时辰的白昼禁令,肃清城内城乡,确保无闲杂人等窥探。
另有三千人在独孤开远及宇文晶带领下,挨家挨户征收布料、赶制麻袋。
伐下整片竹林,正加紧编织堵水用的竹笼,忙得脚不点地。
杨浩携着塞云之手,穿行于各营之间,详察备战的每一处细节,时而驻足询问,时而颔首嘉许!
直至日头西沉,霞光满天,方才并辔返回别院。
杨浩于玉真房中略用晚膳,稍事休息,便神色一肃,令太保丑牛击鼓聚将!
咚!咚!咚! 聚将鼓声沉稳有力,传遍全城。
一柱香后,众将齐集堂前,甲胄鲜明,火把照亮一张张坚毅而略带紧张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肃杀。
陈棱率先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禀陛下!已造好一百一十台投石车,余下四十台,工匠们正在赶工,子时前必定完成!”
“每台车备有五斤重石弹二百枚,十斤重石弹二百枚,共计四百枚,足可持续轰击两个时辰以上!”
独孤开远接着禀报,声音沉稳:“陛下,竹笼一万个,布袋二万二千个均已备齐!”
“另收集民间的与军械坊赶制的铁锹,共得一千把,堪足使用!”
“善!诸位辛苦了!”杨浩沉声道,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全场,随即直接下令:
“左御卫将军独孤开远,工部主事宇文建,内监宇文晶听令!”
“末将(臣,属下)在!”三人齐声应诺,踏前半步。
“好!听着,”杨浩手指沙盘上的平津堰,“尔等戌时开始行动,人衔枚,马裹蹄,带上所有布袋竹笼,子时前必须运动至平津堰!
抵达后,由宇文建全权指挥,现场填装土石,伐木堵水!
宇文晶,你率本部精锐,给朕把周边十里范围牢牢控住,飞鸟也不得进出,绝不可让一人靠近,走漏风声!
丑时正前必须完成对平津堰的封堵,然后给朕憋足了劲,等到寅时正刻,准时掘开堤坝放水!
待大水泻下,宇文晶部之潜后小队立即点燃六道烽火传信!
随后,开远你率军沿运河东侧,疾奔扬子津!袭占扬子津渡口!
都给朕记死了,两地相距三十里,宇文晶部小队必须耐心等待,定要看到扬子津守军大部登船援助高邮之后,方可点火报信!
开远,时机至关重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过早,扬子津敌军必会自保,不去援救高邮,其寨中尚有一万余人,你部难以强攻;
过晚,那李雄见大势已去,便已跑回海陵了!此战成败,首在于此!”
“喏!末将领命!陛下放心,误不了事!”独孤开远慨然应允,抱拳行礼。
“陛下放心!臣(属下)必竭尽全力!”宇文建、宇文晶亦同声应答,神色凝重。
“五军都督陈棱,独孤盛听令!”杨浩目光转向两位大将,语气肃杀。
“令你二人各率三千精兵,各配五十架抛石机,分别攻打高邮北门与南门!留一千人守城,朕亲率两千人,攻西门!
记住,攻势务必猛烈,要给朕打出雷霆万钧之势!若不将守军打痛、打怕,扬子津之敌绝不会过河来援。
但切记,初期只为佯攻,挫敌锐气,耗其兵力,暂不进城!
你二人各配一队六十人的强弩营,给朕集中攒射城门洞口,压制敌军外出。
另,神火弹各领二百五十枚,用投石机专攻城门楼及城墙射口!
大火一起,浓烟弥漫,敌军难以冲出,偶有冒头者,交由弩兵精准射杀!
各部寅时正前运动至高邮,肃清其暗哨及探马!静待水势高涨,侵入东门,水攻高邮!
卬时正,以朕号炮为令,南北西三门同时发动攻击,火攻高邮,不得有误!”
让李子通知道,什么是水火战法!″
“喏!陛下!臣等定不负重托!”二将凛然受命,声若洪钟。
杨浩环视众将,声音陡然提高,充满激励:“此战之计,并非奇谋,关键在于各部协同,如臂使指!”
“众卿须按时到位,严格依令行事!”
“待大水冲翻扬子津援军战船,见到宇文晶部烽火为号,三门立即给朕进行第二轮加强攻势!”
“务求迅猛,掩护城内内应打开城门!届时,全军突入,展开巷战,肃清残敌!”
他略一停顿,语气转为深沉:
“各位!我骁果军战力本乃天下翘楚,身经百战,远胜李子通、吴法兴、杜伏威等乌合之众!
为何此前困守江都,寸步难行?
一因粮草不济,二因宇文化及逆贼乱政,这三则是因为连战连败,挫了锐气,寒了弟兄们的心!
如今,粮草已无忧,宇文逆贼已伏诛,所缺者,唯有一往无前的士气,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此战,朕就是要亲眼看看,你们究竟还有多大能耐,我骁果军的魂,还在不在!
若不能胜,朕还有何颜面统领尔等?不如改‘骁果’为‘败果军’!都听明白了吗?”
“喏!臣等必不负陛下重托!骁果军,万胜!”众将怒吼,声震屋瓦,士气如虹,随即领命而去,各自准备。
众将退下后,堂内顿时空寂。
杨浩却并未立刻休息,又独自立于舆图沙盘之前,对着高邮、平津堰、扬子津等地形反复推演:
手指划过一个个关隘节点,心中默算时辰、兵力、可能出现的变故,确认计划周详,并无明显漏洞,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神稍定。
遂起身,踏着月色返回玉真房中。
却见容华夫人也在房内,正与玉真低声说笑,塞云不知去了何处。
容华浅笑低语,玉真听得脸颊绯红,羞不可抑,眼神躲闪。
是夜,良辰美景,春光无限……
(以下省略一万二千字……)
良久,云收雨歇……
玉真垂首依偎在他臂弯之中,青丝铺散,仿佛找到了最安稳的港湾……沉沉入睡。
丑时前一刻,万籁俱寂,唯有更漏声声。
漠北第二朵娇花——妹妹塞云,已是身披银色细甲,后背一袭白色披风,手提虎啸刀!
英气勃勃中带着几分紧张,径直来到厢房门外,红着脸,深吸一口气,才轻声呼唤:
“陛下!时辰将至,该起身了,大军立将开拔!”
此时杨浩与玉真已然醒来。
玉真慌忙欲披衣起身侍候,杨浩却令其躺下休息,温言道:“你且安心歇着。”
目光不经意间瞥见那合衾帕上一点鲜红的梅花印记,在烛光下格外醒目,心中大为快慰,俯身又深深吻住玉真。
塞云在门外听得房内窸窣动静与低语,慌忙扭过头去,心跳如鼓,不敢窥视。
过了好一会儿,杨浩方才起身,令塞云入内服侍穿衣。
塞云红着脸,低着头上前,手脚却因紧张羞涩而略显笨拙,系个丝绦都有些不听使唤,最终还是杨浩自己利落地穿戴整齐,披上了甲胄。
告别玉真,杨浩来至前堂,已是神色冷峻,目光锐利。
出得堂来,只见陈棱、独孤盛早已顶盔贯甲,等候在大门前,其身后三十余员中郎将、郎将、千夫长按剑肃立,鸦雀无声!
无数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火光跳跃,映照着铁甲寒光,一派肃杀之气。
杨浩目光扫过这一张张即将奔赴战场的面孔,沉声喝道:
“上马,出发!”
丑牛等四太保与二十四名亲卫即刻上前,牵过战马。
众将齐刷刷翻身上马,动作划一,甲叶铿锵作响,随即簇拥着杨浩,如一股蓄势待发的铁流,冲破夜色,向着高邮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