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宫百妃夜宴终,不多时,便见妃嫔们在内侍宫女的引导下,三三两两离去。
又过片刻,萧皇后在宫女簇拥下款款而来,见到杨浩,微微一笑:
“陛下久等了。诸事已毕,众妃对新规议论纷纷,多是感念陛下恩德。”
“有劳皇后了。”杨浩起身,“走吧,该去会会那位‘犟驴将军’了。”
萧后点头,于是杨浩携萧后,在影秋、影冬及两名太保的贴身护卫下登上銮驾,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着行宫幽深的後苑方向行去。
后方跟着一辆马车,帘幕低垂,车内正是叛变身亡的司马德勘两位小妾,身旁坐着影梅。
她声音低沉却清晰:“该交代的都已交代清楚。”
“你二人本应发配为官妓,皇后开恩,不仅赦免你们,更为你们指了一条明路。”
“望你们好自为之,不负所托。”
二人低眉顺眼,轻声应道:“喏,大人。”
一刻钟后,车驾停在后苑神武门前。
萧后下车,对早已候在那里的萧摩诃说道:
“本宫今夜与皇上宿于你营中主帐。”
“你在侧帐彻夜守护,不得擅离——前日之变,本宫险些丧命,你可知晓?”
萧摩诃浓眉一拧:“小姐,为何偏在此时来?营中简陋,岂是帝后安寝之地?”
萧后声音转冷:“你还不明白?因你之故,你所领二千禁卫至今仍对新帝心存犹豫。”
“陛下难道真怕你这二千人?”
“来护儿手中就有一万五千骁果军!”
她向前一步,低声道:“陛下此行,就是要以自身为质,破他们心中之疑!”
“只带六名侍卫,宿于你营中,这是何等的信任!”
不等他反驳,萧后挥手:
“速去备两席,一席予陛下与本宫,一席在侧帐款待六名侍卫。”
“你亲自作陪,务必周全。”
萧摩诃一生唯知守护萧后,虽心中困惑,仍抱拳领命。
一刻钟后,杨浩与萧后步入主帐。
萧摩诃心中郁结,被太保子鼠、酉鸡拉入侧帐饮酒。
两位女影卫与扮作影卫的司马家小妾相继敬酒,他心事重重,不觉已醉眼朦胧。
子鼠四人陆续离席,帐中只余两位小妾。
萧摩诃醉意深重,眼前渐渐模糊……!
主帐中,杨浩听见帐外传来一声鹧鸪低鸣,手下微微一顿,在萧后耳边低语:
“成了。”
萧后心中大喜……眼波流转,痴痴看着杨浩……
(以下省略九千字……)
是夜,帐中身影摇曳,低语轻笑,直至晨鸟啼鸣方歇。
天光微亮,侧帐中突然传出一声低吼,萧摩诃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一路奔至护城河边,纵身跃下!
亲兵慌忙将他捞起,他却反复投水,几次三番后方才回到帐中,对那两名女子涩声道:
“……你们放心吧……!”
半个时辰后,他跪在萧后面前,低头不语。
萧后望着这个守护她半生的男人,轻叹一声:“摩诃大哥,你的心意我早已明白。
可人生在世,不该只为一人而活。今后……好好成个家吧。”
说罢转身离去。
杨浩走上前,扶起他,温声道:“姻缘天定,善待她们,也是善待你自己。”
“朕今日就为你们赐婚,午后成礼。这二千禁卫,仍由你统领。”
一切来得太快,太乱。
晨风中,萧摩诃怔立原地,望着帝后远去的仪仗,只觉得一切恍如大梦,半晌未能动弹。
辰时三刻,阳光穿透行宫后苑繁密的枝叶,在青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杨浩携着萧后的手,走出这片刚刚平息了一场潜在风波的行营后苑。
萧摩诃的归顺,不仅化解了内部隐患,更如同给这略显颓靡的江都行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帝后二人心情舒畅,言笑间,已行至处理朝政的核心区域——承宣殿。
庄严肃穆的承宣殿前,汉白玉铺就的广场此刻气氛微妙。
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此刻正与女儿、宫中尚仪云修仪,父女二人皆身着素服。
伏跪在冰凉的地面上,额头紧贴手背,姿态谦卑惶恐到了极点。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广场另一侧几位娉婷玉立的宫装美人:
贵人陈绸,才人元慧之,以及来自突厥的阿史那姐妹——玉真与塞云。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划破寂静。
刹那间,无论跪立,尽皆躬身下拜,整齐划一:“臣(奴婢)等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杨浩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全场,在伏地不起的云定兴父女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他并未急于开口,而是携萧后又向前走了几步,方才沉稳出声:“众卿平身。”
“谢陛下!谢娘娘!”众人再拜后,方才依序起身,垂手侍立。
杨浩步履从容,径直走到依旧跪地不起的云定兴父女面前。
微微弯腰,伸出双手,一左一右,亲自搀扶住云定兴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云卿家,且起身说话。”
杨浩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定兴受此殊荣,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在老泪纵横中,声音哽咽:
“罪臣……罪臣叩谢陛下天恩!”
一旁的云尚仪也连忙跟着起身,美目中含着一泡泪水,我见犹怜。
“云卿,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此前你对先帝托付江山于朕心存疑虑!”
“乃至有些不当之举,朕亦深知,此非你本心,实乃消息阻隔,宵小蒙蔽所致。”
“如今,误会既已冰释,往事便休要再提。”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郑重,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行宫宿卫,关系朕与皇后安危,关乎朝廷体统,乃重中之重。此等重任,非忠勇可信之臣不能担当。”
“朕思虑再三,仍决定将此重任交予你手!
“即日起,你领左领军卫大将军之职,总掌行宫禁卫!”
“望你汲取前训,恪尽职守,勿负朕望!”
云定兴闻言,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巨大的惊喜和感激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左领军卫大将军!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实权要职,比之前的左屯卫大将军权势更重!
他再次扑通跪倒,这次是真心实意地五体投地,声音颤抖得几乎语无伦次:
“陛下!陛下宽宏如海,对末将、对云氏恩同再造!
“此等滔天隆恩,纵使末将肝脑涂地,万死亦难以报答万一!”
他身边的云尚仪也再次盈盈拜倒,泪珠儿终于滚落下来。
杨浩微微颔首,继续宣示恩典,目光转向了云修仪:“尚仪云氏,温婉淑慎,克娴内则,深得皇后嘉许。
即日起,进位九嫔之列,赐号‘修仪’,望你日后更能尽心服侍皇后,表率六宫。”
“奴婢……臣妾谢陛下隆恩!谢娘娘恩典!”
云修仪声音哽咽,激动万分。
九嫔之位,已是内宫高位,对于她和她身后的家族,意义非凡。
这还没完,杨浩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云定兴父女如同被巨大的幸福击中,几乎晕厥:
“另,追思先太子杨勇之妃,云太子妃(云定兴另一女),贤良却命运多舛,朕心悯之。”
“特旨,追复其位份,以一品亲王妃之礼重新治丧,以彰其德,全其哀荣。”
先是实权要职,再是女儿晋升高位,最后连那早已失势郁郁而终的另一个女儿也得了身后哀荣,得以按照亲王妃规格下葬!
这一连串的恩典,如同疾风暴雨,又似甘霖普降,将云定兴因之前摇摆不定而产生的恐惧和不安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腔的感激涕零和誓死效忠之念。
他除了叩头谢恩,已说不出任何完整的话来。
杨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深知,对云定兴这等老将,单纯的威慑不够,必须恩威并施,且恩要施得恰到好处,施得让他感恩戴德。
他伸手虚扶一下,语气转为严肃:“好了,云卿,感激之言,存于心即可。
眼下有紧急军务,需你即刻去办。”
云定兴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瞬间挺直了腰板,抱拳道:
“请陛下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你速速率领一万五千骁果军,即刻开赴城北大校场集结!
朕稍后便至,今日要亲自校阅全军,整饬武备,并有关乎国运的大事宣布!不得有误!”
杨浩命令道,语气斩钉截铁。
“喏!末将遵旨!末将即刻点兵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