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
刘协刚被小德子伺候着换下龙袍,准备回寝宫来个回笼觉,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留步!”
“丞相裴文若,携吏部、户部、兵部三位尚书,于殿外求见!”
刘协的眼皮一跳,刚放下的半边屁股又僵在了半空。
【又来?】
【还有完没完了!朕的KpI上写着亡国,没写着陪聊啊!】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
“不见!就说朕乏了!”
小德子一脸为难,声音都快哭了:“陛下……裴丞相说,他……他又悟了!事关国本,万死亦要求见陛下,聆听圣训!”
刘协:“……”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又悟了?
你他娘的是修仙呢还是参禅呢?
你再悟下去,朕的国运就要突破天际,直接白日飞升了!
最终,刘协还是没能跑掉。
他被重新按回了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以裴文若为首的四位朝廷重臣,跟打了鸡血一样冲了进来。
四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如钟。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刘协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说。”
裴文若激动得满脸通红,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他向前膝行两步,抬起头,那眼神,看得刘协心里直发毛。
那不是看君主的眼神。
那是狂信徒在瞻仰神迹!
“陛下!”裴文若的声音慷慨激昂,“臣昨日愚钝,只窥得陛下‘借刀杀人’之表象,为此沾沾自喜,实乃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刘协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老头升级了。】
“臣苦思一夜,方才拨云见日,窥得陛下真正的经天纬地之策!”
裴文若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布道般的语调,将他那套全新的理论,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
“陛下根本不是在‘借刀’!您是在‘造势’!”
“您以无上智慧,洞悉我大晏沉疴,非在朝堂,而在地方!您不发一兵一卒,却行雷霆手段!”
“您‘筛选’灾民,‘赋能’兵器,再以‘无为’之态,任其与地方士族‘碰撞’!”
“此非术,乃道也!此乃‘以民制衡’之天道阳谋!凤三娘之出现,非是偶然,实乃陛下棋局中之必然!”
“陛下,您不是棋手,您是制定规则的神明!您下的,是这天下苍生之棋啊!”
一番话说完,整个养心殿落针可闻。
吏部尚书三人听得是如痴如醉,浑身巨震,望向刘协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
刘协本人,则彻底傻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下面那个口沫横飞、状若疯魔的老头,大脑一片空白。
【筛选?赋能?碰撞?】
【以民制衡?】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老头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考研冲刺班?这些词我怎么一个都听不懂?】
【我就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怎么就成了制定规则的神了?】
【系统!你给我出来!这算不算人身攻击?他这是诽谤!我要告他!】
刘协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他看着裴文若那双写满了“快夸我!快肯定我!”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能说什么?
说“你他娘的想多了,朕就是想摆烂”?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神明的最终裁决。
刘协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自己看过的所有电视剧里,那些高人是怎么装逼的。
有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裴文若,而是转身,踱步到大殿中央,背对众人,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殿顶的藻井。
他要用一个孤高的背影,来诠释什么叫高深莫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秒。
两秒。
……
一分钟。
裴文若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为何不语?
是自己悟得还不够深吗?还是说,自己的这番言论,依旧没能触及陛下布局的真正核心?
就在裴文若急得快要心肌梗塞的时候,那个神明般的背影,终于传出了一句缥缈而悠远的话。
“嗯。”
只有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如同天道纶音,炸响在四人耳边!
嗯?是肯定的意思!
陛下肯定了!
裴文若激动得差点当场昏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谢恩,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嘉许。
“汝,甚有慧根。”
轰!
裴文若的脑子,彻底炸了。
慧根!
陛下说我有慧根!
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何等的认可!
“臣……臣……”
裴文若这位辅佐了三朝天子,在朝堂上叱咤风云数十年的铁血宰相,此刻竟像个得了老师表扬的孩子,激动得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臣……谢陛下点拨!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啊!”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另外三位尚书也反应过来,一个个跟着磕头,山呼万岁。
刘协背对着他们,嘴角疯狂抽搐。
【慧根?】
【我他妈就知道这一句啊!】
【这也能行?这届大臣的脑回路是什么做的?豆腐渣工程吗?!】
他强忍着吐槽的欲望,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自己高冷的背影,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退下吧。”
“臣等,遵旨!”
裴文若四人,如蒙大赦,又如获至宝,一步三回头,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刘协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瘫软在了龙椅上。
他望着殿顶,眼神空洞。
“小德子……”
“奴才在。”
“你说……朕是不是快死了?”
小德子吓得一哆嗦,噗通就跪下了。
“陛下!您说得这是什么话!您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啊!”
刘协摆了摆手,生无可恋。
“朕是说……朕是不是快要被这帮人给活活‘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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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南阳郡,王氏坞堡。
这里早已没有了破城之日的混乱与血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热火朝天的、充满生命力的景象。
坞堡的名字,已经被凤三娘做主,改成了“兴龙堡”。
意思是,一切从这里兴起。
堡内,昔日王家的演武场,此刻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食堂。
一口口大锅冒着热气,分发食物的队伍排得整整齐齐,老人和孩子永远在最前面。
堡外,大片大片的土地,被重新丈量、划分。
凤三娘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本简陋的册子,那是她命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土地和人口名册。
她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李二牛扛着一把锄头,满身是泥地跑了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三娘!都分完了!按照你的法子,按人头和劳力,全都分下去了!”
“那些分到地的老少爷们,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都说这辈子没想过还能有自己的地!”
凤三娘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看着那些在田地里忙碌的身影,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
“三娘,接下来咱们干啥?”一个精壮的汉子问道。
凤三娘的目光,望向那高大的坞堡城墙。
“活,要干。”
“家,也要能守得住。”
她转过身,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周围所有人的耳朵。
“从今天起,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每天农忙之后,都要到演武场集合操练!”
“我们不叫流民了,我们叫‘兴龙堡民兵’!”
“我们手里的锄头,既能刨地,也能保家!”
她的身后,数万双眼睛亮了起来。
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们是为自己而战的战士!
一个识字的半大孩子,看着这片欣欣向荣的土地,看着那些自发训练的民兵,他挠了挠头,对身边的同伴说:
“我听走南闯北的货郎说过,朝廷好像管这种地方叫什么……特区?”
“啥区?”
“南阳特区!”
这个有些不伦不类的名字,就这样在众人善意的哄笑中,传开了。
而此刻,身处“特区”中心的凤三娘,却独自一人,登上了坞堡最高的望楼。
她的目光,越过连绵的田野,望向了遥远的,京城的方向。
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皇帝。
是他,一道荒唐的圣旨,给了他们迁徙的自由。
是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丢弃”的兵器,让他们有了抗争的力量。
是他,自始至终的“不闻不问”,给了他们这片野蛮生长的土壤。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凤三娘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浓浓的困惑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