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在抢到粮食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有人想趁乱多扛几袋粮食。
有人为了争抢一个王家丫鬟,拔刀相向。
还有人,在王勋的卧房里翻出了金银珠宝,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悄悄往怀里塞。
复仇的火焰渐渐熄灭,贪欲的火焰却开始熊熊燃烧。
再这样下去,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会变成一场自相残杀的灾难。
“都他娘的住手!”
李二牛急得满头大汗,吼得嗓子都哑了,却根本没人听他的。
就在这时,凤三娘动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了粮仓前高高的石阶。
她的身后,跟着那几十个最精锐的汉子,他们手持着从王家家丁那里缴获的钢刀,神情肃杀。
“三娘!你看那孙子!”
一个汉子指着不远处。
两个流民为了抢夺一个金香炉,已经打得头破血流。
其中一人眼看抢不过,竟抽出腰间的柴刀,狠狠捅进了对方的肚子!
被捅的人一脸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得手的那人,抱着金香炉,正要溜走。
“站住。”
凤三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那人身体一僵,回头看到是凤三娘,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三娘,这……这是我捡的……”
凤三娘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一个瘦小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将两件华丽的丝绸衣服塞进怀里,还顺手打晕了一个试图阻拦他的老仆。
“还有你,过来。”
两人被带到了石阶下,都有些惴惴不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凤三娘的目光扫过全场,从一张张或激动、或贪婪、或迷茫的脸上划过。
最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
“乡亲们!”
整个坞堡,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的女人。
她的身上还沾着泥污和血迹,但在此刻,她比任何人都耀眼。
“仇,我们已经报了!”
“王家,倒了!”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凤三娘抬手,制止了欢呼。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严厉。
“但是!我们不是强盗!”
“我们是为了活命!”
她指着脚下那个抱着金香炉的男人,声音冷得像冰。
“我们是为了粮食!不是为了这些带不走也吃不饱的黄白之物!”
她又指向那个私藏丝绸的男人。
“我们杀的是欺压我们的恶人!不是这些和我们一样,只是混口饭吃的无辜仆役!”
“从现在起,我宣布三条规矩!”
“第一!所有粮食、布匹、盐巴,全部归公!统一分配!”
“第二!不许再杀人!尤其是对那些已经投降的仆役和女眷!违者,偿命!”
“第三!所有抢掠的金银财宝,全部上缴!谁敢私藏,这就是下场!”
话音落下,她猛地从身边汉子腰间拔出一把钢刀。
手起!
刀落!
噗!噗!
两声闷响。
那个为了金香炉杀人的流民,和那个打晕老仆私藏丝绸的男人,人头滚滚落地!
鲜血,染红了石阶。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铁血的一幕,震得心头发寒。
他们这才想起,眼前的凤三娘,不只是带着他们活命的恩人,更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领袖!
“我再说一遍!”
凤三娘举着滴血的钢刀,目光如电。
“谁不服,可以站出来!”
“谁想独吞,可以试试!”
没有人敢动。
更没有人敢说话。
在绝对的威严面前,刚刚燃起的贪欲之火,被瞬间浇灭。
“我……我交……”
一个怀里揣着玉佩的男人,第一个跪了下来,颤抖着将东西掏了出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将私藏的东西上缴。
一场即将失控的混乱,被凤三娘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强行扭转。
很快,在她的主持下,一场有序的分配开始了。
一口口大锅被架了起来,堆积如山的粮食被熬成了热气腾腾的浓粥。
老人和孩子,排在最前面,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端着碗,手抖得厉害,热粥洒了一半。
她看着碗里能照出人影的米粥,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热泪。
她没有喝,而是转身,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凤三娘的面前。
“活菩萨……您是活菩萨啊……”
一个,两个……
成千上万的灾民,自发地跪了下来。
他们对着那个手持钢刀,站在高处的女子,磕下了在这个乱世里,最为虔诚的头。
凤三娘也端着一碗粥。
她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的人群,看着他们脸上那混杂着泪水、感激和希望的表情。
她忽然觉得,手里的这碗粥,重得她几乎端不稳。
这不再仅仅是一碗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这是数万人的性命。
是数万人的未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她的心头。
那东西,叫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