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死寂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石岭堡陷落、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所有人心头残存的希望。周显双目赤红,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赵破虏虎目含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绝望,如同帐外肆虐的风雪,冰冷刺骨,无孔不入。
谢凛扶案而立,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佝偻。他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眸,让人看不清神情。但那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头,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冲击。最后一缕生机断绝,铁山城数万军民,似乎已注定要在这冰天雪地中化作枯骨。
昭儿……对不起……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吞噬的刹那——
心口!
那股早已断裂、死寂多时的同命蛊连接,毫无征兆地、猛烈地悸动了一下!
不是诅咒发作时的阴寒刺痛,也不是生命流逝时的冰冷死寂,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急切警示意味的波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在万里之外被狠狠扯动,另一端连接着的,是一个他以为早已失去的灵魂!
是云昭!她还活着!她感应到了他的绝望!她在试图告诉他什么?!
谢凛猛地抬起头,眼中那濒死的灰败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却顽强燃烧的火苗所取代!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心口,那里空落落的钝痛依旧,但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云昭的感应,却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近乎死寂的心湖!
“王爷?”周显和赵破虏被谢凛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住,愕然看向他。
谢凛没有回答,他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感应之中。他努力摒除杂念,试图解读那波动中蕴含的信息。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和意念的碎片——焦急、担忧、一丝……方位感?还有……水汽?潮湿阴冷的气息?
方位……水……地下?!
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铁山城建于前朝古城遗址之上,城中一直有关于地下暗河和废弃秘道的古老传说!难道……云昭是通过同命蛊那玄之又玄的联系,感应到了这城中某处不为人知的地下水源或通道?!那是……一线生机?!
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同命蛊竟还有如此奇效?但此刻,这却是绝望中唯一可能的光亮!是云昭拼尽最后力气为他指引的方向!
他倏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骇人的亮光,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与决绝!
“周显!赵破虏!”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城中……可有关于地下暗河或废弃秘道的记载?!”
周显和赵破虏被问得一愣,不明所以。赵破虏下意识回答:“确……确有传闻,说旧城下有暗河,但入口早已湮灭无踪……王爷,您这是?”
“找!”谢凛一步踏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语气急促而炽热,“立刻去找!发动所有老卒,询问城中耆老!翻遍将军府所有古籍档案!重点是……靠近西城山崖、或者有潮湿水汽渗出的地方!”
虽然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执着于虚无缥缈的传说,但周显和赵破虏被谢凛眼中那重新燃起的、近乎偏执的求生火焰所震慑、所感染!绝境之中,任何一点希望都值得用性命去搏!
“末将遵命!”两人再无犹豫,抱拳领命,转身冲出帅帐,嘶声呼喝着下达命令。
帐内,谢凛独自站立,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再次闭上眼,全力感知着心口那缕微弱的波动。那感应时断时续,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却顽强地存在着,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昭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在帮我吗?你一定要撑住……等着我……
他紧紧攥着胸前那枚变得滚烫的金属片,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力量。
整个铁山城,在这道突如其来的、近乎神启般的命令下,如同垂死的巨兽,开始了最后一次挣扎。士兵们冒着风雪,撬开冻土,探查每一个可能的角落;老卒们被聚集起来,绞尽脑汁回忆着祖辈流传的只言片语;将军府的档案库被翻得底朝天……
时间在焦急的搜寻中一点点流逝。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谢凛心中的那缕感应越来越微弱,几乎要再次断绝时——
“王爷!王爷!”赵破虏浑身沾满泥雪,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脸上带着极度兴奋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声音都变了调,“找……找到了!在西城废弃的校场下面,一个被碎石掩埋的塌陷处!下面……下面有水流声!还有……还有人工开凿的阶梯!”
找到了!
谢凛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因动作过猛而一阵眩晕,但他毫不在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带路!”
他一把抓起佩剑,大步冲出帅帐,寒风裹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却无法熄灭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线生机,就在眼前!
而同命蛊另一端,那微弱的波动,在指引得到回应后,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和疲惫,缓缓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