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坐在谢清宴办公室那冰凉的金属座椅上,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上午他刚在讯灵中心接了一个位于城南某中学的c级驱鬼任务,据说有个调皮的学生笔仙游戏玩脱了,引来了点不干净的东西,正在教室里闹腾。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已是轻车熟路,正准备出发去赚点外快,手机却突然收到提示——【讯灵中心通知:您接取的任务“城南三中笔仙事件”已被强制收回。】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怎么回事,谢清宴的专属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命令他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情,以最快速度赶到办公室。
一进门,顾临渊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已经成为谢清宴助理的林晓月,正安静地站在办公桌旁,看到顾临渊进来,她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随即便被谢清宴用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先出去。林晓月默默点头,无声地退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谢清宴两人。
谢清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正在一块超薄的晶体平板上快速滑动,处理着最后的信息。他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顾临渊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凝重的表情。以前的谢清宴,要么是冰冷的公事公办,要么是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自信嘲讽,但此刻,那种惯有的自信消失了,只剩下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
顾临渊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七上八下地打着鼓。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定格在最糟糕的一种可能上——界力吞噬能量的秘密暴露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东窗事发了!谢扒皮这表情,是要清理门户啊!’顾临渊内心哀嚎,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几乎要让他窒息。他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内心充满了绝望。
他战战兢兢地坐在那里,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谢清宴处理完了平板上的事务,将屏幕按熄,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直接落在了顾临渊身上,那目光沉重得仿佛有千钧重。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临渊喉咙发干,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嘴唇,鼓起勇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老……老大,这么着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谢清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顾临渊,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在权衡,在犹豫,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这种罕见的犹豫,让顾临渊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就在顾临渊快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谢清宴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
“有一个S级驱鬼任务。”
他顿了顿,观察着顾临渊的反应,继续说道:“任务地点在隔壁省的鞍市。他们向我们江南分部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求援。分部经过评估,想派你去处理。”
“你觉得怎么样?”
“S级?!鞍市?!”顾临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老大!你别开玩笑了!S级任务?那恐怕是金丹期前辈才能处理的吧?我这小身板,练气期都没圆满,去了不是送死吗?老大,要不……您还是请分部派其他修为高深的前辈去吧?我……我实在扛不起啊!”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谢清宴的眼神没有丝毫移动,依旧牢牢锁定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无视了顾临渊的推脱,用平静却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语气,继续介绍情况,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顾临渊心上:
“我还是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吧。”谢清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这次是守秘署直接下达的任务。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任务的难度,在S级里面都排得上号。如果不出动金丹期修士,恐怕根本无法解决。”
“鞍市方面,自己就已经派出过筑基期修士前去处理,结果……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所有通讯手段失去反应,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顾临渊的心猛地一沉。
谢清宴的话还在继续,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更关键的是……上一次,我们江南分部接到求援后派出的五人支援小队……”
他在这里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根据现有情报判断,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顾临渊耳边炸响!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衬托得室内更加压抑。
顾临渊消化着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将之前所有的疑惑串联了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谢清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死,对吧!”他的语气不再是疑问,而是带着某种笃定的质问,“而且你也早就想好了,要派我去处理这个事,对吧!”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盯着谢清宴:“所以,从一个月前开始,你就一直让我不停地去做各种驱鬼任务,磨练对付鬼物的手段,提升实力……都是为了今天?”
面对顾临渊几乎是撕破脸的质问,谢清宴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任何被戳穿的心虚。他坦然地看着顾临渊,目光平静得可怕:
“鞍市最后一次派去处理这个任务的人,名叫陈谨川。”谢清宴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顾临渊敏锐地捕捉到,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波动。
“他是我的……一位故友。”谢清宴继续说道,“他的实力虽略逊于我,但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而且,他出身一个颇有底蕴的修仙家族,自身携带的法器、护身宝物不少。最重要的是,他为人极其小心谨慎,行事谋定后动,绝对不可能因为大意而翻车。”
“连他这样的人,都悄无声息地失联了。”谢清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你觉得,我们江南分部后来派去的那五个练气和筑基期的修士,生还的几率能有多大?”
顾临渊默然。答案不言而喻。
“至于为什么是你……”谢清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因为上一次守秘署遴选人员时,守秘署陆长老就曾推荐过你,认为你的界力特殊,或许能起到奇效,想让你去历练一下。但其他长老认为你经验不足,实力低微,怕你误事,最终否决了。”
“可以说,你当时侥幸逃过一劫。”谢清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我很清楚,那次任务大概率会失败。而这次,守秘署再次启动人员遴选,我判断,他们很可能还是会推荐你。”
“所以,我才让你抓紧这一个月的时间,尽快熟悉驱鬼流程,提升实力。”他的目光扫过顾临渊,“只是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你依旧没能突破筑基。”
顾临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能感觉到至少……谢清宴没有完全瞒着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在为他争取准备的时间。
“那你呢?还有分部的那些金丹长老们?”顾临渊忍不住问道,“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你们不亲自去?”
谢清宴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苦笑,这在他脸上是极其罕见的表情。
“我?我还没到金丹期,连参与守秘署任务人选讨论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我有资格,我一定会极力建议,多位长老联手,彻底解决此事。”
“至于那些金丹长老们为什么不去?”谢清宴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顾临渊,你要明白,特调局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不是某个人的私兵。金丹期修士是战略力量,坐镇一方,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什么事情都由实力最强的人去解决,那所有麻烦都让总局那位唯一的元婴老怪物去处理就好了,还要我们特调局何用?还要下面的万千修士何用?”
“资源、风险、职责……这一切都需要平衡。很不幸,在这次平衡中,你被选中了。”
听完这一切,顾临渊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办公室里的压抑感并未消失,但他心中的恐惧和慌乱,反而奇异地平息了一些。
原来不是秘密暴露,而是……更现实的、更残酷的命运选择。
他看着谢清宴那严肃而凝重的脸庞,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守秘署的决定,分部的派遣,再加上谢清宴这番近乎摊牌的“解释”,都将他推到了这条路上。
他无奈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也有些认命。
“所以,这次我是非去不可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