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厅中,王府的主子们齐聚一堂,气氛沉默得落针可闻。
久久不曾出来的林侧妃也来了,此刻就坐在王妃左手边,默默喝着茶。
柳姨娘则是一会儿看看王爷王妃和林侧妃,一会儿看看地上跪着的周姨娘,一会儿眼神又不住往外头瞥。
宁王坐在上首,不曾开口,底下人也大气不敢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金郎中才姗姗来迟。
他上午去给玉珠把了脉,而后就出城去探亲了,不曾想人才刚回老宅没多久,就被王府找了过来。
今日他告假,原本是半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在路上,听随行的小厮说玉珠小产,金郎中吓得胡子都在颤抖。
喜脉一事连他都还未确定,如何就小产了?!
此时见了宁王,金郎中立即躬身行礼:“老臣拜见殿下。”
宁王这才抬了抬手,“金郎中不必多礼,先去瞧瞧玉珠。”
“是。”金郎中这才快步跟着丫鬟进了东暖阁。
玉珠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吃着一碗血燕。
这是她第一次吃这么名贵的食材,还是王妃看她‘没了孩子’特意赏下来的,只是可能山猪吃不来细糠,她没觉得这口感和银耳羹比起来有什么区别。
见金郎中进来,她才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金郎中,你终于来了!”
金郎中汗颜,他只不过是告个假离开王府半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会挑时候。
他对玉珠点点头,也没让人起来,自顾在床边锦儿搬来的小凳子上坐下,就让玉珠伸出手来把脉。
“姑娘可否与老夫说说,被撞倒那时,姑娘的感受?”
玉珠仔细回忆了一下。
首先是肚子疼,其次是感觉有一股暖流从下方流了出来——后来锦儿说,她流了好些血,瞧着十分可怖。
最后……
玉珠若有所思:“好似有一股香味,可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香香臭臭的。”
非要说,就类似于在茅坑里燃香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难形容。
金郎中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他收回了把脉的手,捻了捻胡须,才说:“姑娘放心,此番姑娘并无大碍,癸水已至,姑娘这两日多休养生息即可。”
玉珠闻言也懂了。
癸水已至,那不就是来月经了。
感情这次被误会小产,是因为她被撞得来例假了啊。
这次迟了半个多月,难怪疼得厉害。
玉珠将金郎中送走了,“那还请郎中如实回禀王爷,省的叫王爷担心了。”
金郎中正打算往厅中走,迎面就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竹砚。
竹砚停在金郎中跟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说,一会儿金郎中只管保持和李郎中一样的口吻,至于事实如何,王爷心中已有定论……”
金郎中是后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太医,一听这话哪里会有异议,连忙应了下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厅中,一袭青色布衣、年近四十、高挑清瘦的李郎中正在和宁王等人说自己的诊脉结果。
“玉珠姑娘孕期不过月余,此时胎象本就不稳,骤然遭到惊吓,还被人故意推倒在地,重击之下,很有可能落红,只是……”
李郎中巧妙地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崔婉如有些急切问。
“只是玉珠姑娘素来身体强健,若只是摔一跤,按理来说不该如此轻易落胎才对,恕小的学艺不精,此事或许该问问金郎中才是。”
就在此时,金郎中刚好从门外进来,听见了这一番话。
想到方才竹砚的嘱咐,金郎中很是顺坡下驴:
“李郎中谦虚了,你的医术并不逊色于老夫,况且你方才说的也正是老夫诊脉所察,大可畅所欲言。”
李郎中隐隐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拜向上首的宁王和王妃:“既然金郎中有意谦让,那小的就直言不讳了。”
宁王淡淡“嗯”了一声。
李郎中说:“依小的看,玉珠姑娘必定是同时用了活血化瘀的猛药,这才会与摔倒一同作用,致使小产,就是不知究竟用的是什么药,此事还请王爷王妃明察才是。”
还用了药?
厅中人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次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针对玉珠,早就蓄谋已久!
原本玉珠有喜就已经让他们很是意外了,没想到伴随着喜而来的就是小产的噩耗。
背后之人算准了玉珠有孕后、王妃定会多加看护,不好下手,故而在确定玉珠怀孕的第一时间,就先下手为强,将那孩子掐死在了肚子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频频看向上首神色莫测的王妃。
撞到玉珠的人是周姨娘身边的梅儿,那是不是说明,周姨娘就是真凶?
崔婉如也变了脸色,看向一旁的宁王。
宁王却依旧一语不发,面上是惯常所见的冷意,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王爷,既然如此,那玉珠小产就不是意外,妾身以为,当彻查此事,还府中上下一个清明,王爷以为如何?”
宁王凤眸微眯,沉默片刻,才说:“王妃想如何做?”
崔婉如深吸一口气,微微挺直了身子:
“封锁后院,搜查风荷苑,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周姨娘暂且禁足在正院,不得任何人探视。”
下头跪着的周姨娘一愣,似是没想到,王妃竟然会如此大动干戈。
原以为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只是个通房的孩子,没了就没了,却不想,王妃这架势,竟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周姨娘心中复杂,到底是错估了这位王妃对子嗣的看重。
她这一遭,怕是躲不过去了。
她俶尔抬眸,目光落在上首面容冷峻、犹如千山暮雪般姿容绝世的男人身上。
见他神情冷淡漠然,连一丝悲痛、动容也无,仿佛不论是小产的玉珠、还是即将被关禁闭的自己,都不能触动他分毫。
霎时间,她连为自己辩驳的勇气都没了。
她早该知道,自己能入王府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又如何能奢求其他更多?
“是,妾领罚……”她再度叩首下去,眼眸却在接触到上首男人的衣角时,悄悄滑落下一滴泪来。
她只是……身家性命都身不由己,希望王爷不要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