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号驶入回音星大气层时，船身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光，像被星轨镀了层膜。林素微趴在舷窗上，看着下方连绵的岩层——那些岩石是半透明的灰白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风穿过时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难怪叫“回音星”。
“传说这里的岩石能记录声音，不管过多少年，只要用特定的频率敲击，就能听见当年留下的动静。”孟潮生捧着从古籍里拓下来的图谱，指着其中一块标红的岩石说，“就是这块‘共鸣石’，三百年前那支商队最后的记录就在这儿。”
君无痕将船停在离共鸣石最近的平地上，岩层的凉意透过鞋底传来。林素微蹲下身，指尖抚过岩石表面的孔洞，触感温润，像摸在打磨过的玉石上。她轻轻敲了敲，孔洞里立刻传出一阵模糊的回音，像是有人在远处说话，又听不真切。
“得用归一符的能量试试。”君无痕从怀里取出个小巧的铜制音叉，上面刻着和归一符相同的纹路，“古籍说，用符力催动音叉，再对着共鸣石敲击，就能唤醒记录。”
林素微握住音叉，指尖的归一符印记亮起微光。音叉被符力催动，发出清越的嗡鸣，她举起音叉轻轻碰向共鸣石——“当”的一声脆响后，岩石的孔洞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那些模糊的回音渐渐清晰，汇成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
“……货舱的星粮够吗？”一个粗哑的声音问。
“够吃到下颗星，就是玄小子总念叨想家……”另一个温和的声音答。
“爹，我不是想家，是觉得这次航线有点怪，星图上没标过这片乱流……”这是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点倔强。
“别担心，有你爷爷嵌的星铁呢，船认路……”
声音突然断了，岩层的蓝光也暗了下去。林素微怔了怔，看向君无痕：“那个‘玄小子’，会不会就是你爷爷？”
君无痕点头，指尖划过岩石上一道较深的刻痕——那是个“归”字，和羊皮卷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我爷爷年轻时确实跟着商队跑过船，后来商队失踪，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只是回来后再也没提过这段经历，日记里只写了‘回音石记着誓’。”
孟潮生突然指着共鸣石另一侧：“这里还有字！”
三人绕到岩石背面，果然看到几行刻字，字迹比“归”字稚嫩些，像是年轻人刻的：“若能平安归乡，便在此立碑，记同行十九人姓名，再不作远行。”下面列着一串名字，最后一个是“玄舟”——正是君无痕爷爷的名字。
“原来他说的‘誓’是这个。”林素微摸着那些名字，突然想起什么，“刚才的回音里说‘有你爷爷嵌的星铁’，会不会破妄号船底的星铁，就是从这商队的船上拆下来的？”
君无痕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取出个小锤子，按照古籍里的图谱，在共鸣石的孔洞上敲出特定的节奏。这次岩层亮起的光更亮了，回音也更清晰，甚至能听到海浪般的星流声。
“……星暴来了！快关货舱门！”粗哑的声音带着惊慌。
“玄小子！把星铁取下来！以后有人捡到，让他们知道我们来过！”
“爹！我不拆！要走一起走！”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
“听话！这是咱玄家的规矩——船可以沉，念想不能断！”
回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岩层的光彻底暗了下去。林素微的眼眶有点湿，刚才的对话里，那个父亲的声音和君无痕沉稳时的语气竟有几分像。
君无痕蹲在刻字前，指尖轻轻抚过“玄舟”两个字，低声说：“我爷爷回来后，用半生时间造了破妄号，船底嵌星铁的习惯，原来是这么来的。”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林素微，“他当年没立成碑，我们来帮他完成吧。”
孟潮生立刻点头：“我带了工具！刚才在船上就觉得可能用得上！”
三人找了块平整的岩石，君无痕照着背面的名单，将十九个名字一个个刻上去，林素微在旁边用符力勾勒出一圈光纹，让名字在星光下能微微发亮。刻到最后一个“玄舟”时，君无痕的手顿了顿，加了两个字：“归矣”。
“这样，他就算完成当年的誓愿了。”他轻声说。
林素微看着那些发亮的名字，突然想起破妄号甲板上的旧痕。其实人和船一样，那些经历过的风浪、藏在心底的念想，从来都不是负担。就像玄舟爷爷留下的星铁，看似是块普通的金属，却带着“念想不能断”的温度，在三百年后引着他们找到这里，让一段被遗忘的故事重新有了声音。
“你听。”君无痕突然说。
风穿过共鸣石的孔洞，这次不再是呜咽，而是像无数细碎的笑声。林素微侧耳听着，仿佛能分辨出其中有个年轻的声音在说“我们到家了”，还有个温和的声音应着“嗯，都记着呢”。
孟潮生突然指着天空：“快看！星轨变成彩色的了！”
抬头望去，原本淡金色的星轨此刻像打翻了颜料盘，红的、蓝的、紫的光带缠绕着破妄号，船底的星铁也跟着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林素微低头看掌心的归一符印记，它正和星铁的光相互呼应，暖融融的。
“可能是回音星在送我们吧。”君无痕握住她的手，“该走了，还有新的星图等着我们画呢。”
破妄号再次启航时，林素微回头望了眼共鸣石，那些刻着名字的岩石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像十九颗不会熄灭的星。她忽然明白，所谓“回音”，从来不是为了沉溺过去，而是为了确认：那些一起走过的路、说过的话、许下的愿，都会以某种方式留下来，成为往前走的底气。
船舷上的旧痕还在，只是此刻看来，倒像是时光盖下的邮戳，证明他们曾带着故事来，又载着新的念想离开。林素微靠在栏杆上，看着君无痕在驾驶舱里调试航线，孟潮生哼着跑调的歌整理工具，星铁的暖意从船底漫上来，混着归一符的光，让整个船舱都变得温柔。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新的一页写下：“回音星记——原来所有的‘回’，都是为了更好地‘往’。”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星轨的嗡鸣、引擎的轻响混在一起，成了破妄号驶向新旅程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