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屏上的数字还在跳，999,999,999，像被钉死了一样。可吴佩云知道不对劲——这数值不是涨上来的，是被人直接“填”进去的，像是提前写好了结局，就等着全世界一起念。
她手腕上的玉镯还热着，刚从回溯里出来那股虚浮感还没散，脚底像踩在棉花上。但她没时间缓，一步跨到生命之树主根前，掌心贴上去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胳膊往上爬，像是有人拿冰锥往她骨头缝里钻。
“不是爱。”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压得低，“是恨。”
树根处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一道细缝，墨黑色的纹路正一寸寸往外爬，像霉斑，又像干涸的血迹，慢慢拼出一个扭曲的爱心形状。那东西不发光，反而吸光，连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上气。
林小满几乎是滚进来的，自拍杆差点戳到控制台，嗓子已经劈了：“吴姐！服务器崩了！全星系的爱心值全疯了！每秒涨一百万！医疗系统报警，心理中心说有人笑到抽搐！这不是庆祝，这是中毒！”
吴佩云眯眼看向空间内嵌监控，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往下刷。她一眼就认出那些增幅节点——全是之前被郑旭残党控制过的废弃信号站。这些点原本已经被陆承封锁，可现在，它们全活了，像埋在地下的毒芽，一夜之间破土而出。
“他留了后手。”她冷笑，“用‘爱’当遮羞布，实则把恨灌进系统，让所有人一起癫狂。”
话音刚落，头顶的全息屏突然“咔”地一声，排行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倒计时式计数器，鲜红的数字疯狂跳动：
【全星系累计爱心值：1,203,456,789】
【仍在加速中……】
林小满瞪大眼：“它还在算？这玩意儿已经超载了！”
吴佩云没答，她闭上眼，意识沉入空间。灵泉在地下奔涌，瓜果蔬菜安静生长，一切如常。可就在她准备退出时，眼角余光扫过角落——那颗谢昭一直盯着研究的发光南瓜，正微微震颤，表皮泛起一层薄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心头一动。
这南瓜是谢昭用基因技术改良的品种，种下去那天，农业星的孩子们围着菜地笑了一整天。后来它开始发光，谢昭说是情绪共振引发的生物荧光现象，吴佩云却觉得，它更像是一颗“被笑养大的心”。
她睁开眼，快步走到南瓜藤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温热的表皮。
“你听得见吗？”她低声问，“现在，轮到你了。”
南瓜没动，但脉动的频率忽然变了，像是在点头。
外面，黑色爱心已经膨胀到半米宽，边缘开始扭曲，像一张要张开的嘴。生态穹顶外，警报声此起彼伏，沈临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带着火气：“心理治愈舱全部锁死，患者集体亢奋，有人开始撕衣服大笑！这不是治疗，是精神污染！”
谢昭紧接着接通：“检测到神经递质异常飙升，多巴胺、催产素、血清素全乱套，这不是自然情绪，是强制注入。”
陆承没说话，但吴佩云能感觉到——他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能源核心微微震动，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去的兽。
“再这样下去，”林小满抱着终端，声音发抖，“整个星际社会都会崩溃。人们会以为自己很快乐，可他们根本停不下来……”
吴佩云深吸一口气，抬手抽出随身小刀，在指尖划了一下。
血珠滚出来，她没擦，任它滴在南瓜藤的根部。
那一瞬间，南瓜猛地一震，表皮“啪”地裂开一道缝，紧接着，轰然炸裂！
没有碎片，没有声响，只有一股彩虹般的烟雾喷涌而出，像打翻的颜料桶，又像极光坠入人间。烟雾旋转着冲向黑色爱心，缠绕上去，一圈又一圈。
墨色开始褪去。
先是灰，再是浅褐，最后变成淡淡的粉。那团扭曲的恨意，竟被一点点染成了柔软的心形，悬浮在农业星上空，缓缓旋转，像一颗新生的心脏。
全星系的计数器停了。
下一秒，所有屏幕自动切换画面——粉色光心的影像传遍每一颗星球，每一个家庭，每一条街道。
有人正坐在餐桌前发呆，突然看见窗外飘过一道粉光，愣了几秒，笑了。
有人正和伴侣吵架，抬头看见天花板映出那颗心，骂到一半卡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有孩子半夜惊醒哭闹，母亲抱起他，指着天空：“你看，星星在跳舞。”
农业星上，林小满举着自拍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在吼：“看见了吗？真正的爱不是数字！是我们一起笑出来的颜色！吴姐种的不是菜，是希望！”
沈临站在基地边缘，白大褂沾了灰，手里还捏着刚重启的心理监测仪。他盯着屏幕上平稳下来的脑波曲线，啧了一声：“三年军医白当了是吧？一个人往回溯里跳？你是嫌我不够忙？”
可他说完，又低头看了眼终端，悄悄把“直播回放”下载到了私人账户。
谢昭站在控制台前，戒指还在接收残留数据。他看着烟雾成分分析报告，轻声念：“含有七种活性因子，能中和负面神经递质……原来情绪真的可以被种植。”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戒指边缘，像是在确认某种温度。
陆承始终没动，直到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才缓缓放下手臂。袖扣轻闪了一下，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吴佩云仰头望着那颗悬浮的粉色爱心，风吹起她的麻花辫，草编帽差点被掀飞。她抬手扶了扶，嘴角翘了翘。
“吵死了。”她小声嘀咕，“以后直播不准再喊我奶奶风种菜姬，听见没？”
林小满抹了把脸，刚想反驳，突然尖叫起来：“吴姐！快看屏幕！”
全星系的实时画面正在自动拼接，成千上万的人举起手，掌心朝天，像是在接什么。有人端着水杯，有人捧着饭碗，有人搂着孩子，齐齐望向天空。
他们的动作不约而同，像是被同一股力量牵引。
而每一双眼睛里，都映着那颗粉色的爱心。
吴佩云怔住。
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结束。
这是开始。
谢昭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他们在回应你。”
沈临推了推碎了一角的眼镜，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她左边。
陆承也动了，沉默地移到她右边，三人并肩而立，像一道墙。
林小满还在喊，声音越来越哑：“吴姐！他们都在等你说句话！来个ending pose啊！比个心！比个心！”
吴佩云没比心。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手腕上的玉镯。
里面，灵泉水静静流淌，一根新芽正从泥土里钻出来，嫩绿的叶子微微晃动，像是在打招呼。
远处，粉色爱心缓缓搏动，一下，又一下。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