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签完字,指尖在纸面多停了半秒。那滴藏在指缝里的灵泉水顺着签名边缘渗进去,像墨汁沉入宣纸,悄无声息地写下七个字:**b-17通道已封锁**。字迹没蒸发,也没反光,就那么卡在纸张分子层里,三小时后自动归零——时间静止的副作用,她早就摸熟了。
她甩了甩手腕,假装酸痛:“这破笔比锄头还沉,签个字跟犁地似的。”说完把基因笔一扔,顺手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嘟囔,“防护服穿久了真闷,脑壳嗡嗡的。”
谢昭没接话,目光锁在协议扫描仪上。纤维成像一切正常,温湿度曲线平稳,连静电荷都没波动。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才那一瞬间,空气里好像飘过一丝极淡的湿气,像是雨后泥土的味道,又像……晨露沾叶的那种清新。
他抬起左手,机械臂接口轻响,微型传感器从袖口滑出,开始分析周围空气成分。屏幕上跳出数据流,其中一项指标微微上扬——相对湿度上升0.3%,持续缓慢爬升。
“你碰过控制台?”他突然问。
“啊?”吴佩云正低头检查手套,一脸懵,“刚换完手套摸了一下啊,怎么了?”
谢昭眼神一凝:“别再碰任何设备。”
“哟,实验室规矩这么多?”她撇嘴,“我还以为只有种菜要讲究土质呢。”
谢昭没理她,转身调出二十四小时环境图谱。曲线原本平直如尺,但从三分钟前开始,湿度出现微弱但稳定的抬升趋势,不是局部突变,而是整间实验室同步上升,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均匀浸润。
“不可能……”他喃喃,“除非有外部能量源持续释放活性水分子。”
吴佩云捧着搪瓷杯喝了口灵泉水,假装看热闹:“谢博士,你不会是觉得我吐口气都能改变大气环流吧?”
谢昭盯着她,语气冷下来:“你的呼吸频率、体表蒸发量都在监控范围内。现在的情况,超出已知生理模型。”
“哎哟喂,听不懂。”她翻了个白眼,“要不你给我讲讲‘人类如何用汗毛调节全球气候’这门选修课?”
谢昭没笑。他下令关闭通风系统,启动密闭培养舱的隔离程序。金属门缓缓合拢,室内空气循环停止,只剩下仪器低频运转的嗡鸣。
“想锁住‘泄漏源’?”吴佩云抱着杯子靠墙站,“那你得先证明我身上带了加湿器。”
谢昭没答。他的机械臂正飞速运算,试图捕捉那股异常湿气的能量特征。可数据越是精确,越让他心惊——那些水分子携带微量生命波动,频率竟与吴佩云空间产出的作物接近。
就在他准备调取更深层光谱分析时,实验室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门禁红灯闪了两下,随即被强行解锁。沈临一脚踹开缓冲门,军装外套敞着,手里拎着个巴掌大的检测仪,屏幕正滚动着一条绿色曲线。
“谢昭!”他声音不高,却像刀劈进寂静,“你这儿的空气,跟黑市走私的生命样本储存舱一个味儿。”
所有人一愣。
沈临把检测仪往主控台上一拍,投影展开——两条湿度变化曲线并列显示,一条来自郑旭黑市货品的包装记录,另一条正是此刻实验室的数据。
重叠率:92.6%。
“误差范围内的巧合?”沈临冷笑,“还是说,你这边的研究数据,早就被人抄了底,打包卖进了地下市场?”
谢昭脸色变了。他迅速调取自己系统的安全日志,却发现最近三次环境采样上传记录存在微小延迟,且加密协议层级低于标准流程。
“我没有泄露任何数据。”他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快了一倍。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黑市能拿到跟你实验室同步的温湿参数?”沈临逼近一步,“还是说,你那位‘祖父遗留项目’,本来就跟黑市穿一条裤子?”
“你无权质疑我的研究伦理。”谢昭抬手,机械臂挡在身前,形成防御姿态。
“我有权查任何可能威胁吴佩云安全的东西。”沈临目光扫过他袖口,“包括你这胳膊——是不是也联网了?谁都能远程调数据?”
吴佩云一直没说话,只默默把搪瓷杯放在台边。杯底那圈绿光已经快熄了,但她知道,三小时前写下的那句话,已经被沈临收到。
现在,是时候让这潭水再搅浑一点了。
她忽然开口:“谢博士,你说我影响了环境,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的设备先出了问题?”
谢昭皱眉:“什么意思?”
“你这机械臂,天天接触各种样本,万一哪天沾上了点‘活跃水汽’,会不会自己就成了移动污染源?”她歪头一笑,“比如,昨晚你是不是去过b-17南瓜田?那儿的藤蔓会分泌露水,我亲眼见着呢。”
谢昭瞳孔微缩。
他确实去过。凌晨两点,他独自前往农业星取样,为的就是避开所有人耳目。可这件事,除了系统记录,没人知道。
“你怎么……”
“猜的呗。”她耸肩,“毕竟你现在测的湿度波形,跟我种的发光南瓜叶片蒸腾曲线挺像的。不信你对比看看?”
谢昭立刻调出南瓜田监测数据。两组波形放在一起,相似度高达87%。
他沉默了。
陆承一直站在角落,这时终于开口:“谢昭,如果你的研究数据已经流入黑市,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可能被预判。”
“我不可能主动泄露。”谢昭声音低了几分,“但如果系统被植入后门……或者,某些硬件本身就有问题……”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机械臂。那是祖父留下的实验装备,沿用了三百年的技术架构,从未彻底更换。
沈临冷笑:“所以说,你现在怀疑自己成了内鬼通道?”
“我需要拆解自检。”谢昭语气坚定,“在确认之前,我会切断所有外部连接。”
“晚了。”沈临指着屏幕,“你刚才上传的最新环境数据,已经触发了我的军方预警系统——同一参数,十分钟前出现在三个黑市拍卖场的标的描述里。”
空气瞬间凝固。
吴佩云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搪瓷杯晃了晃,最后一丝绿光在杯底打了个旋,消失不见。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她慢悠悠地说,“到底是谢博士的胳膊出了问题,还是整个研究所,早就被人当成了透明鱼缸?”
没人回答。
谢昭的机械臂停滞在半空,数据流仍在滚动,但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种属于绝对理性者的动摇。
陆承掌心的通讯器不断刷新,黑市悬赏价格刚刚跳到了一千二百万星币,追加条款写着:“活体优先,空间坐标可分期支付”。
沈临的手一直按在检测仪上,红光持续闪烁,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
吴佩云靠着墙,草编帽檐压低了一点,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五具冷冻舱静静矗立,编号9-3的裂痕又深了一分,边缘渗出极细的水线,像种子胀破外壳时流出的第一滴汁液。
实验室的空气里,漂浮着无人察觉的、来自地球晨露般的湿润气息。
一杯倒扣的搪瓷杯底,一圈淡淡的绿痕正缓缓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