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跟随着那闪烁不定的黄色引导信标,如同一条小心翼翼的小鱼,滑入了龟背港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港口入口。
瞬间,舷窗外的景象被彻底改变。
晦暗、喧嚣、混乱……各种感官信息如同潮水般涌来,与外界宇宙的绝对寂静形成了荒谬而强烈的反差。
巨大的内部空间一眼望不到头,穹顶高耸,由粗糙的金属骨架和拼接的板材构成,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管道、线缆和锈迹,如同巨兽暴露在外的血管和神经。无数盏不同年代、不同型号的照明灯散发着从惨白到昏黄不等的灯光,非但没有带来光明感,反而在金属结构和飞船外壳上投下片片扭曲摇曳的阴影,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气味:浓重的机油味、电路过载的焦糊臭氧味、来自不同星域生命体的古怪体味、劣质合成燃料燃烧后的刺鼻尾气、还有若有若无的……食物腐败和消毒水混合的酸馊气。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龟背港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氛围”。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不同型号引擎熄火或启动的嗡鸣与咆哮、金属卸货时刺耳的摩擦撞击声、来自各个种族、各种语言的叫喊与争吵、不知来源的、节奏混乱的电子音乐……所有这些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不断反射、叠加,形成一片永不停歇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
希望号按照引导,缓缓驶向被分配的c-17区。这里是港口最边缘、最底层的区域,停泊的飞船大多破旧不堪,有些甚至看起来只是勉强拼凑在一起,能否再次起飞都是个问题。林启的希望号在这里,除了型号无法识别外,其“破烂”的外观反而完美地融入了环境,毫不显眼。
他小心翼翼地将希望号停入第89号通用泊位。泊位极其简陋,只有一个自动连接的能源接口(需要付费激活)和一个基础的系留装置。周围其他泊位上的飞船主人,有的正在粗鲁地检修设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有的则聚在一起,用警惕或漠然的目光打量着这艘新来的、陌生的破烂小船。
林启没有立刻离开飞船。他首先确认泊位锁定,然后立刻回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上——希望号的“心脏”,那个依旧不稳定的能源矩阵。
他调出详细的监控数据,眉头微蹙。虽然之前的紧急处理让输出稳定了下来,但3号和7号电池单元的状态依旧令人担忧。那个由熵核构建的“能量隔离场”并非一劳永逸,它需要持续消耗熵核一丝微弱的能量来维持,并且其稳定性会随着时间推移和外部能量环境的变化而波动。
“必须尽快更换或者彻底修复这两个单元。”林启心中明了。但在那之前,他需要确保希望号在停泊期间的基本安全。
他首先检查了飞船的被动防御系统——主要是外壳的物理锁和一套简单的、基于运动传感器的内部警报器。这套系统对付小毛贼或许有用,但面对有备而来的势力,形同虚设。
接着,他尝试激活泊位提供的能源接口。屏幕上立刻弹出提示:“请预存信用点以激活能源服务。基础费率:每标准能量单位,0.8信用点。”
林启看了一眼自己账户上那个刺眼的“0”,无奈地关闭了提示。希望号只能依靠自身能源矩阵那本就捉襟见肘的储备,来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维持和基础系统待机了。
他走到武器架前,取下“铁砧”脉冲手枪,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能量弹匣是满的,输出调节机构运作正常。他将手枪插入腰间特制的枪套,又找出一件相对干净、但同样打满补丁的灰色连体工装穿在外面,稍微遮掩了一下武器和略显单薄的身形。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飞船内熟悉的、带着机油和臭氧味的空气,目光扫过这间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驾驶舱。
“等我回来。”他轻声说道,仿佛在与一位挚友告别。
然后,他按下了舱门开启键。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气流声,希望号的舱门缓缓滑开。刹那间,龟背港那混杂着无数气味和喧嚣的、真实的、粗粝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启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外部昏暗跳跃的光线,迈出了他踏入这片星海江湖的,第一步。
他的脚步落在冰冷、沾着些许油污的金属甲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未知的世界,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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