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才好,说明他慌了。”老陈走到窗边,看着李老的黑色奥迪驶离分局,“他越想压,咱们越要查。你去查一下,李老下个月是不是要去大连参加一个‘农药产业论坛’,主办方是不是张茂才小舅子的公司。”
小李眼睛一亮:“您是说,李老要去给那个空壳公司站台?”
“十有八九。”老陈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就是咱们等的机会。”
奥迪车平稳地行驶在长安街上,李老靠在后座,闭着眼睛,手指却没停地摩挲着核桃。周老的秘书坐在副驾驶,回头递过来一个锦盒:“李老,这是张茂才托我给您带的,说是‘和田羊脂玉的平安扣’,您戴在身上安神。”
李老睁开眼,打开锦盒,里面的平安扣白得像凝脂,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掂了掂,分量十足,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这孩子,就是太实在。”
说是“实在”,其实是“懂事”。退休这三年,他尝够了“人走茶凉”的滋味——以前在职时,逢年过节送礼的排到胡同口,现在除了几个心腹,没几个人上门。直到去年周老找到他,说“张茂才是个可用的年轻人,您帮衬一把,好处少不了”。
第一次见张茂才,是在周老的饭局上。张茂才穿着笔挺的西装,话不多,却把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爱盘核桃,送了对“闷尖狮子头”;知道他爱题字,备好了徽墨和宣纸;知道他儿子想开公司,当场拍板“咨询公司的注册费我包了”。
那天张茂才敬了他三杯酒,说“李老您是铁路系统的定海神针,有您在,我们这些后辈心里才有底”,说得他心花怒放。人老了,就爱听恭维话,更爱手里有钱——儿子的咨询公司每月能收张茂才2万“顾问费”,逢年过节还有厚礼,比他的退休金都高。
“老陈那边没问题吧?”李老把平安扣放进贴身的口袋,“那小子看着轴,别油盐不进。”
“您放心,他孩子马上高考,咱们捏住他的软肋了。”周老的秘书笑着说,“实在不行,就让分局政委把他调去后勤,换个人查这个案子。”
“别搞那么僵。”李老摆了摆手,“我还得维持‘廉政老领导’的名声。下个月去大连的论坛,你跟张茂才说,让他把场面撑大,邀请几个省的农业厅领导,我亲自给他们公司‘站台’,也算给他投个资。”
他心里打得精明——帮张茂才的空壳公司拉资源,张茂才就能从拆迁款里抠出更多钱,他的“好处”自然也少不了。而且大连离北京远,就算有人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车驶进东单的胡同,停在一栋四合院门口。这是他退休后新置的宅子,三进三出,光是院子里的假山就花了二十万,钱都是“咨询公司”的“利润”。刚进门,儿子就迎上来:“爸,张茂才派人送了幅画,说是吴冠中的真迹。”
李老走进书房,墙上挂着他和历任大领导的合影,书桌上摆着张茂才送的那幅画——水墨江南,笔触细腻。他凑近看了看,嘴角笑开了花:“这孩子,越来越会来事了。”
“爸,老陈那边真的不用管?”儿子有些担心,“我听说他查得挺紧,连银行的经办人都查到了。”
“查又怎么样?”李老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经办人是你表舅,他敢动我李家的人?再说,我手里有老部下拉的关系网,市纪委的王书记是我当年的秘书,铁道部的纪委书记是我带的徒弟,老陈一个小科级干部,翻不了天。”
他想起刚才在分局,老陈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点不痛快,但更多的是笃定——在这个圈子里,人情和关系才是硬通货,规章制度不过是给普通人看的摆设。魏崇金当年要是懂得分利益给“靠山”,也不至于栽得那么快。
“对了,下个月大连的论坛,你跟张茂才说,出场费要涨到30万。”李老呷了口茶,“还有,让他把拆迁款的事盯紧点,周老那边还等着分账呢。”
儿子点头:“我知道了爸。张茂才还说,于晖的工程队掺和进拆迁了,他想给于晖找点麻烦,让您跟建委的老杨打个招呼。”
“于晖?”李老的眉头皱了皱,“那个在分局搞改革的副局长?”
“就是他,听说跟张茂才对着干,还把京华国贸的工程队调去拆迁现场了。”
李老放下茶杯,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了敲。于晖的岳父当年是他的老战友,关系不错,但现在于晖挡了周老和张茂才的路,就是挡了他的财路。“让张茂才先别动手。”李老沉声道,“我先给于晖打个电话,要是他识相,就把工程队撤了;要是不识相,再让老杨出面,以‘违规施工’的名义把他的队封了。”
他拿起桌上的大哥大,拨通了于晖的电话,语气带着长辈的威严:“于晖啊,我是李伯伯。听说你把京华国贸的工程队调去拆迁了?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但要注意规矩,拆迁办有张茂才盯着,你别越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于晖沉稳的声音:“李伯伯,京华国贸是‘企业助力市政建设’,手续齐全,不算越权。而且张主任的拆迁队进度太慢,拆迁户意见很大,我也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李老的火气上来了,“张茂才是周老推荐的人,你跟他对着干,就是不给周老面子,也不给我面子!”
“李伯伯,我是按政策办事,不是按面子办事。”于晖的语气很平静,“当年我岳父跟我说,您教他‘公事公办,不徇私情’,我一直记着。”
李老的脸瞬间涨红,啪地挂了电话。儿子赶紧递上一杯水:“爸,别气坏了身子,于晖就是个愣头青。”
“愣头青也得收拾!”李老喝了口水,胸口还是闷,“你现在就给建委的老杨打电话,让他明天就去拆迁现场查,就说京华国贸的工程队‘资质不全’,把他们的设备扣了!”
儿子不敢怠慢,立刻去打电话。李老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墙上自己和老战友的合影,心里没有半分愧疚——在这个圈子里,要么跟着利益走,要么被利益踩,他只是选了更舒服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