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摸到骨头上的一条缝
指尖像粘在冰窖冻透的铁板上。
黑暗浓稠得像浸了墨汁的棉花，死死塞住耳朵眼睛鼻子。石头半个身子还压在冰冷石地上，额头撞出来的钝痛阵阵发木，唯一清晰的是那根抵着玄微枯指的右手食指。
抽不回来。一点力气使不上，全被那股冰冷的黏着力吸走了。
更糟的是左臂。
深处那块嵌着的青白石在他碰着玄微手指的瞬间彻底疯了！像冰封的河底冻僵的鱼雷炸开了膛！不是在搏动，是在发狂地冲撞他新长出的骨头！坚硬冰冷的边缘一下下猛顶猛剐！断口糊着的厚厚药膏底下，皮肉被顶得突突乱跳，骨头深处传来沉闷又令人牙酸的嘎吱闷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里面被硬生生撑碎！
“……呃！”
石头喉咙里堵着半声痛到极致的窒息闷响，牙关咬得腮帮子里渗出一股铁腥，冷汗顺着下巴尖往下滴，砸在冰冷地板上却听不到一点声音。黑暗把一切都吞了，只有骨头被硬物疯狂冲撞的可怕感觉和被冻死黏住的指尖无比真实。
他能感觉到玄微那根枯枝似的指头在抖。不是因为冷，是里面唯一一点热乎气好像都被吸走了，指骨在僵硬冰冷的皮囊底下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像干柳枝快被折断的颤音。
就在这时——
一股微弱到了极点、却极其突兀的暖意！毫无预兆地从那根黏死他食指的枯指皮肤底下透了出来！
像隆冬雪地底下极深处挣扎着钻出的一小口微温的气！微弱得随时会被周围的冰寒吞噬，但它真真实实地透过指尖那点冰冷的黏连，渗进了石头被冻麻的食指里！
这股微弱暖意流进来的刹那，发狂顶撞着他左臂骨头的青白石猛一顿！所有的狂躁撞击瞬间凝固了一刹那！
那股想把整条左臂从里面撕开的可怕顶撞力消失了。那块冰凉的石头依旧紧贴骨头，坚硬冰冷，但它僵在那里。
左臂断口深处令人牙酸的闷响也骤然停止。只剩被撕扯开皮肉迟来的闷痛和一种骨头几乎裂开的酸涨感在无声嚎叫。
黑暗死寂的山洞里，只剩下石头和玄微粗重混乱的喘息交错着，像两只破风箱在苟延残喘。
石头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身体还在不可自控地发着抖，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被刚刚那瞬间无法理解的巨变抽空了力气。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那根还被黏在玄微枯指上的食指。
黏着力还在，像两片结了厚冰的铁皮焊死。那点微弱温热的细流好像耗尽了力气，彻底沉寂下去。玄微枯指僵硬冰冷的触感重新牢牢占据主导，连带着指骨深处那种干柳枝濒断的颤栗也消失了。
就在他刚一动的时候——
噗…
极其轻微又诡异的声音。紧贴着他食指指腹下方、玄微枯枝般僵硬皮肤底下，一点极其微小的凸起……极其缓慢地……顶了他一下！
不是脉动，不是肌肉抽动。像有什么极小的、硬而圆钝的东西在枯木腐朽的中心……往外顶开了一点点朽烂的木皮！
石头头皮猛地炸开！所有的感知瞬间全部凝聚到那根手指紧贴的一点点皮肤上！
僵硬，冰冷，腐朽。但就在那一小块被顶起的皮肤边缘……他清晰地“摸”到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指尖下传来的清晰触感：僵硬冰冷如朽木的表皮底下，一个细小的圆形硬物顶开了极细微的缝隙，那条缝隙的边缘，不再平滑，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树皮刚被新芽顶开的那种毛刺感和脆嫩感！
这感觉电光石火般窜过脑海！
石头僵在地上，连呼吸都停了。他甚至不敢再动那根抵着的食指。所有的念头都冻结了。
黑暗中，玄微那只手的指头似乎彻底垂死下去。
山洞死寂得能听到自己汗珠滚落地面的微弱动静。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里，洞口那片浓黑的深处——师父侧躺着的方向！猛地爆出一声极其短促又嘶哑的呵气声！
“嗬…！”
像有人被掐着脖子硬生生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半个音节！
随即是一阵令人心头发毛、仿佛喉咙深处被粗砂纸狠力摩擦的刮擦声！
“……活……着……”
沙哑、艰难、却又带着一种被硬生生撕扯出来的绝对清醒！每一个字音都仿佛喉咙在流血！
这突兀刺穿死寂的话语落下的瞬间——
噗！
石头左臂深处那块刚刚才陷入死寂的青白石，骤然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强烈搏动！这一次不再是往骨头里硬顶硬撞！一股冰流毫无阻碍地猛地从他断口深处炸开，直直沿着骨头冲向肩颈！
冰冷，沉重，却无比顺畅！
那股死死压在左臂、冻得他半身麻木的沉重枷锁仿佛被瞬间冲开了一线！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酥麻感沿着胳膊猛地流窜开！
几乎是同时！
嗤——！
微弱的摩擦声。
石头被黏在玄微枯指上的食指指尖猛地一松！
一股微弱但不容忽视的暖意流顺着刚刚冲开的细微通道，毫无阻碍地从那枯指顶开的细小缝隙边缘流淌出来，极快地扫过石头的指腹，随即消失！
黏着力消失了！
石头的手指自由了！
他毫无防备，被自己挣扎回缩的力道带得往旁边猛地一歪！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地面上，撞得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
洞窟角落，烛台架上那原本熄灭、只剩下漆黑炭头的灯芯！
毫无征兆地爆出一朵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金红火星！
随即噗地一声轻响！一点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橘黄色火光，从炭头中心猛地跳了出来！顽强地撑开了四周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