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刮骨
石头死死咬住后槽牙，把一声闷哼锁在喉咙深处。整条左臂像被架在文火上细细煎熬，暖流丝丝缕缕舔舐着皮肤，烫得钻心。可那暖意之下，是手臂深处浊蚀毒蛇更加疯狂的扭动反扑，冰锥似的剧痛直直捅进骨头缝里。他死死盯着悬在暗石裂缝上方那一小块皮肉，眼睛布满血丝。
成了！
那处皮肤下原本狰狞盘踞的紫黑蛛网，在暖毒持续的舔舐下，颜色真的淡下去一层！像被看不见的砂纸狠狠磨过，底下透出的那种阴冷微光也微弱了些。代价是那片皮肉通红肿胀，火烧火燎地疼，和其他区域的冰冷麻木割裂开来，怪异又清晰。
一丝微弱的力气顺着这小小的“干净”角落，艰难地爬回他几乎冻僵的手臂。
有用！这法子真能刮掉骨头里的毒！
狂喜只冲上头顶一瞬，立刻被更汹涌的剧痛和寒意压了下去。他不敢停，更不敢松懈。师父心口那点微光还在浊蚀的包围中挣扎，像风里残烛。寒霜融化的蜡油滴落声，一下下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没有时间了。
石头布满血污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地面，指节发白。他一点点挪动着沉重麻木的左臂，避开那块刚被“刮”过、疼得刺眼的皮肉，将另一片被紫黑蛛网覆盖最厚、寒意最重的地方，重新对准了那道渗着暖流的石缝。
嗤——
细微的灼响仿佛直接烫在神经上。新的一轮酷刑瞬间降临。暖毒像无数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皮肉，直往骨头里钻。手臂深处那条“毒蛇”被彻底激怒，疯狂地噬咬、冲撞，冰冷的剧痛如同实质的冰锥，凶悍地凿击着臂骨！石头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滚水烫到的虾，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嘶气声尖锐地刮擦着空气。汗水混着血水，小溪般从他额头淌下，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他硬是没把手缩回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自己左臂上，看着那新被暖流冲刷的皮肤下，深重的紫黑色在高温的灼烤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一点点褪色。每一次颜色的细微变淡，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一次更加剧烈的冰火撕扯。
刮。一点一点地刮。像钝刀子割肉，像烧红的烙铁烫进骨髓。他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左臂那一小片皮肉上，控制着距离，承受着剧痛，捕捉着那毒素被烧蚀的微弱痕迹。
时间在剧痛中模糊。后背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反复摩擦，火辣辣地疼，却奇异地分散了左臂那深入骨髓的折磨。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冰冷地贴在身上。他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里浮沉，唯一的锚点，是师父心口那点摇摇欲坠的微光，和手臂上正在缓慢扩大的、颜色变淡的“干净”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石头粗重地喘息着，暂时移开了手臂。他左臂靠近手腕到小臂中间，出现了一片巴掌大的区域。这片区域的皮肤通红发亮，像被严重烫伤，底下盘踞的紫黑蛛网纹路却真的淡去了许多，几乎难以察觉，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微光也微弱得近乎消失。虽然依旧麻木沉重，但一种极其微弱的、属于他自己血肉的温热感，正极其艰难地从这片“干净”的皮肉底下，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成了！刮掉了一层毒！
这念头刚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剧痛后的虚脱感，海啸般淹没了他。他几乎瘫软下去，全靠右臂死死撑着地面。然而，就在他心神微松的刹那，手臂深处那条蛰伏的浊蚀毒蛇，似乎感受到了那“干净”区域的威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一股冰冷刺骨的剧痛，毒液般瞬间窜向手肘上方未被刮除的紫黑区域，更凶猛地朝着肩膀、朝着心窝的方向狠狠扎去！
“呃！”石头眼前一黑，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他猛地低头看向左臂——那刚被清理出来的“干净”区域边缘，原本已经淡去的紫黑色蛛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深浓！那阴冷的微光也骤然亮起，疯狂地朝着刚刚夺回的“失地”反扑侵蚀！那片好不容易恢复些许温热的皮肉，温度正被迅速抽离，再次变得冰冷僵硬！
更可怕的是，一股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灼烧刺痛感，正从臂骨深处传来——那是暖毒留下的痕迹！它刮掉了表层的浊蚀，却也像腐蚀性的药水，正悄然烧灼着他自己的骨头！
毒解了，骨头也烧坏了？
这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石头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手臂里冰与火两股力量疯狂拉锯撕扯，浊蚀毒蛇在反扑，暖毒在灼骨，剧痛翻江倒海。他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陡然从寒霜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