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心念微动,周遭景象瞬间流转。
河畔、蜀山众人尽数淡去,尹文只觉眼前一花,已然置身于一片清幽的竹林之中。
竹叶婆娑,清风拂过,带来沙沙声响与泥土草木的清新气息。
一张简单的石桌,两张蒲团,一壶清茶正飘着袅袅白汽,仿佛早已备好。
老君已然在一位蒲团上安然坐下,姿态自然,与这竹林天地浑然一体。
尹文不敢怠慢,连忙在对面蒲团坐下,主动执起茶壶,为老子斟上一杯清茶。
他一边倒茶,一边由衷感叹道:“师尊神通,愈发莫测高深。”
“徒儿闭关一千五百载,侥幸窥得大罗门径,本还有些自得,今日见师尊手段,方知自身仍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了。”
老子接过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点,抬眼看他,眼中似有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揶揄:“闭关一千五百年,不知其他长进,这奉承的功夫,倒是修炼得越发纯熟了。”
尹文闻言,脸上微赧,知道师尊看穿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但也感受到师尊并无责怪之意,反而更显亲近。
连忙道:“弟子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非虚言。”
老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方才缓缓说道:“我之修为,能于这千五百年间有此精进,说起来,倒有一半功劳要记在你身上。”
“我?”尹文手一抖,满脸的难以置信,“师尊,您莫要与弟子开玩笑!弟子这一千五百年可是在老老实实闭关,何德何能……”
老子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若非你昔日谋划,推动李唐崛起,令其尊道崇玄,认吾为祖,使人道气运与吾人教道统高度绑定,相辅相成。”
“借此大势,我之修为水涨船高,除却道祖,当世已无人可及。”
尹文手中的茶杯彻底放下了。
他感觉自家师父这番话里,除了陈述事实,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念?
仿佛在说:你小子在外面搞风搞雨,最后因果却落到了为师头上。
“师父,您说的这些……弟子全然不知啊!”尹文只觉得一头雾水,心中疑窦丛生,“弟子正想询问师尊,这一千五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老子微微颔首,神色了然:“我知你心有疑惑,亦知你方才出关,对此间种种变迁,全无了解。”
“师尊,那我……”尹文急切地想知道更多。
老子神色平静,缓缓道:“时空如河,奔流向前,然对于超脱其上的存在而言,过去、现在、未来,并非一条单行线。”
“你初证大罗,超脱命河,感知到时空的错位与信息的缺失,实属正常。”
“你所听闻的逍遥天尊,确是你,亦非全然是此时的你。”
“可视为你在时间长河其他支流留下的印记,于因果纠缠下,投影于此世众生认知之中。”
他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该知晓时,迷雾自散。该经历时,因果自临。强求反易迷失。”
老子看着尹文依旧紧锁的眉头,点明核心:“你只需知晓,无论过往如何,逍遥天尊与你关联之因果,已成既定事实,铭刻于洪荒天地大道之中。”
“你既承此名,便需担此因果。过往之因,铸就当下之果,而你当下之行,亦将影响未来之局。”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或许,对你而言,重要的并非知道过去做了什么,而是明晰现在该如何做,以及未来想达成何种结果。”
”你的道,终究需你自身去印证,去行走。”
尹文听着师尊玄之又玄的话语,内心已渐渐平静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结于追问,郑重地向老子行礼:“弟子明白了,谢师尊指点。”
老子见他如此快便调整好心境,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善。”
他并未点破的是,尹文回到春秋时代的轨迹早已注定,但时机未至,故并未点破。
心境稍定,尹文便想起了另一件要紧事,再次开口问道:“师父,您可知我大哥尹喜如今身在何处?”
“弟子出关后便尝试联系,却如石沉大海,方才询问蜀山掌门,他们亦不知晓。”
老子对此似乎早有预料,淡然答道:“尹喜,如今在长安城中。你且去往长安,自能见到他。”
见尹文神色间似还有未尽之问,老子直接道:“还有何惑,一并问来吧。”
尹文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与忐忑,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师父……一千五百年过去了,我……我父母他们……”
老子并未直接回答,目光仿佛穿透了竹林,望向了更悠远的时空,声音平和却带着勘破世情的淡然:
“生老病死,聚散离合,此乃天地自然之规律,如同四季轮转,草木枯荣。”
“没有什么值得过分烦恼与执着的。天地人生,因缘际会,很多事情,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子玄,你明白吗?”
“子玄?”尹文猛地抬头,眼中带着惊愕与探寻,“师父……这是……我的字?”
老子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是你父亲为你取的字。”
他沉默下来,他并非愚钝之人,如何听不懂老子话中深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怅惘涌上心头,他原本对于回到过去并无特别强烈的执念。
但此刻,因着对父母的思念,再见父母一面的渴望,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最终,尹文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老子,问出了那个关乎他与此世兄长关系的传闻:“师父,弟子听闻……在这一千五百年间,我与大哥……关系不睦,此事……可是真的?”
老子闻言,既未完全肯定,也未完全否定,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确有此事,然其根源,并非你二人本心所致。”老子语气平淡,“是有人于暗中算计,拨弄是非,欲使你们二人决裂。”
“尹喜彼时修为心性不及你,未能看穿其中关窍,故而心生芥蒂,与你疏远。”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笃定:“不过,经此千年沉淀,为师观之,他应当已然明悟前因,勘破了迷障。你此去长安寻他,正可借此机会,解开他心中残存的心结。”
老子见尹文眼神已重归清明坚定,剩下的需他自己去经历印证。
于是,他放下茶杯,目光平和地看向尹文,缓缓道:
“你的诸般疑问,为师已为你解答。既然疑惑已消,那么,也该轮到你为为师处理一桩小事了。”
尹文闻言,立刻收敛心神,神色一肃:“师父请讲,弟子定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