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廊的光流变得愈发湍急,仿佛一条闪烁着亿万画面的星河。萧澈与谢凛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不再仅仅是旁观者,而是被一股更强的力量牵引着,坠向那些被深埋的、连他们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角落。
明媚的绿,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点。蝉鸣聒噪。
年轻的萧澈(约十六七岁)正蹲在一处溪流边,眉头紧锁,盯着一个卡在石头缝里、不断喷着细小水花的破裂机关水管。他衣摆沾了泥水,脸上还有一道不知在哪蹭到的机油痕。
年轻的谢凛(同样十六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衫)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看着萧澈忙碌又带着点气急败坏的背影。
年轻的萧澈(用力掰了一下卡死的齿轮,无效,烦躁地“啧”了一声):“这破玩意儿…”
他习惯性地去摸自己指间那枚玄铁齿轮戒指,似乎想从中汲取灵感或冷静,却发现因为修理沾了水,戒指滑腻腻的,更添烦躁。
年轻的谢凛(合上书卷,走上前几步,声音温和):“澈公子,或许…可以试试逆时针旋动左侧第三个铜环?水流冲击的方向看,可能是内部的单向阀被杂物卡住了。”
萧澈猛地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谢凛。谢凛立刻垂下眼眸,恢复了那副温顺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精准的建议只是随口一说。
年轻的萧澈(挑眉,带着审视):“你懂机关术?”
年轻的谢凛(微微摇头,语气谦卑):“不懂。只是…以前在故国,见过类似的引水装置。胡乱猜测,让公子见笑了。”
他撒谎了。萧澈(意识)和谢凛(意识)此刻都清晰地“听”到了谢凛当时的心声:
年轻的谢凛(内心oS):“…齿轮咬合的角度明显错了三度,材料也选错了,寒铁遇水生锈…这么简单的故障,这笨蛋居然搞了半个时辰…”
萧澈(意识):“……(感觉手痒,想打人)”
现实的萧澈当时只是狐疑地看了谢凛一眼,没再追问,但还是依言尝试逆时针旋转那个铜环。
“咔哒”一声轻响,阻塞的水流瞬间通畅。
年轻的萧澈(眼睛一亮,看向谢凛,难得语气没那么冲):“…算你蒙对了。”
他随手从腰间解下自己的水囊,扔给谢凛。那水囊是特制的,带有微型机关,可以保持水温。
年轻的萧澈:“赏你的。站一边去,别碍事。”
说完,他又埋头去调试其他部分,耳根却微微发热。
年轻的萧澈(内心oS):“…他刚才…是不是偷偷笑了一下?…怪好看的。”
萧澈(意识):“……(公开处刑!这绝对是公开处刑!)”
谢凛(意识)则低低地笑出了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谢凛(意识传音):“原来澈公子那么早就觊觎我的…美貌了?”
两人的意识体再次凝实,周围漂浮着更多细碎的光点,都是类似的、一个别扭关心一个假装不知的片段。
萧澈(意识体脸色涨红,试图找回场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那是…那是觉得你总算没那么废物了!”
谢凛(意识体好整以暇地点头):“嗯。所以废物解决了我都没看出来的问题,还得了澈公子‘怪好看’的评价。”
他刻意模仿着萧澈当年内心oS的语气。
萧澈(意识体恼羞成怒,几乎要扑上去):“谢凛!你再读我心试试?!”
谢凛(伸手,轻易地握住了他意识体挥过来的手腕,触感是微麻的共鸣):“公平点,澈公子。你不也听到了我当时在想‘这笨蛋’?”
他的手指收紧,目光沉静下来,带着一丝探究。
谢凛:“萧澈,你告诉我,从那时起,或者说更早…你是不是就…”
他的话没问完,但意思明确。是不是早就喜欢他。
萧澈(意识体僵住,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那些被深藏、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思,在记忆回廊里无所遁形。
萧澈(嘴硬,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谁、谁有空喜欢你这种心思深沉、表里不一的家伙!我那是…那是觉得你可怜!对,可怜你!”
谢凛(低笑,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虚虚拂过萧澈意识体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映着当年少年羞赧的微红):“嘴硬。”
三年前的冬夜,谢凛旧居。
年轻的谢凛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年轻的萧澈半夜翻窗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刚刚做好的、还带着余温的暖手机关炉。
他看到谢凛烧得通红的脸和干裂的嘴唇,眉头拧得死紧。
年轻的萧澈(一边笨手笨脚地把机关炉塞进谢凛的被子里,一边低声骂):“…真是麻烦精!死了算了!”
动作却轻柔地避开了谢凛可能碰到的地方。
他坐在床边,看着谢凛因为难受而蹙起的眉,看了很久。
然后,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他极轻、极快地,俯下身,在谢凛滚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羽毛般的亲吻。
年轻的萧澈(做完这一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脸瞬间红透,语无伦次地对自己说):“…驱、驱邪!对!古方上说…阳气足可以驱邪!”
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差点摔一跤。
而床上,本该“昏迷”的谢凛,在他离开后,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烧得迷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年轻的谢凛(内心oS,断断续续,因高热而模糊):“…骗子…哪家的驱邪…是用嘴的…”
萧澈(意识体彻底石化,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他…他当年居然…还干了这种事?!而且谢凛这混蛋居然是醒着的?!!
谢凛(意识体看着他这副世界观碎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意识空间里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得意):“哈哈…哈哈哈…驱邪?萧澈,你找借口的本事,真是十年如一日地…烂得清新脱俗!”
萧澈(意识体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装睡?!”
谢凛(笑够了,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凑近他,气息几乎交融):“没有装睡,只是刚好…被你‘驱邪’的时候,醒了一下。”
他特意加重了“驱邪”两个字。
谢凛:“所以,澈公子,现在还要坚持,只是‘可怜’我吗?”
萧澈张了张嘴,所有逞强的、否认的话,在那段“驱邪”的记忆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谢凛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自己无处遁形的窘迫和…深藏已久的情愫。
萧澈(意识体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般,自暴自弃地吼道):“是!是又怎么样!我就是早就喜欢你了!喜欢你这个满肚子算计、演技差得要命、还总爱装柔弱的混蛋!满意了吧?!”
吼完,他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预想中的嘲笑并没有到来。
他感觉到谢凛的意识体靠近,然后,一个轻柔的、真实的、不带任何戏谑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不同于记忆里那个仓促的额头吻,也不同于暴雨夜那个充满血腥的撕咬。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带着涤净一切阴霾的力量。
谢凛(意识体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满意了。”
谢凛:“因为我也一样。早就喜欢你了。喜欢你这个口是心非、脾气坏、一研究机关就忘乎所以…却肯为我折寿十年的…笨蛋。”
记忆回廊的光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周围所有的碎片都仿佛化作了温柔的星辰,环绕着他们。
那些年的互相试探,那些别扭的关心,那些隐藏在伪装下的真心,在这一刻,终于拨云见日。
原来,他们的心动,来得比想象中更早。
而理解,虽然迟到了许久,但终究…未曾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