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下的商议持续了半夜,直至天幕上那轮星辉模拟的“月盘”开始西沉,众人才各自散去。青阳长老与厉北辰、影刹需重新布置“摇篮”外围的警戒,并着手对灵族内部,尤其是辉光一族进行更隐秘的排查。曦则返回圣所核心,尝试以更深的灵族秘法与古树沟通,探寻那丝“不谐”的确切源头。
星瑶本想缠着林玄,却被曦一个清淡的眼神止住,只得撅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曦离开。她知道,此刻的林玄和沐雪,需要独处的时间,也需要各自消化那扑面而来的、沉重如星骸的压力。
星辰泪湖畔,又只剩下林玄与沐雪两人。只是,与之前的静谧安宁不同,此刻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三年,暗子,归墟之眼,星轨重合……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林玄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湖边,弯腰拾起一枚扁平的石片,手腕一抖,石片在水面上连续点出七八个涟漪,才力竭沉入那星辉点点的湖底。他需要这种微不足道的、能掌控的动静,来驱散脑海中那些庞大而难以把握的纷乱思绪。
沐雪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打扰。她能理解他此刻的心境。当初她在星宫秘藏中首次接触到这些尘封秘辛时,也曾有过类似的窒息感。那是一种个体面对浩瀚命运与宇宙劫难时的渺小与无力。但她更知道,眼前的少年,骨子里有着远超常人的坚韧。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若只争朝夕,也未必不能有所作为。”沐雪走到他身侧,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同冰泉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玄停下无意识拨弄水面的手,直起身,望向沐雪。星光下,她白皙的肌肤仿佛透明,那双清冽的眸子正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身影,以及那眉心的灵痕。
“我知道。”林玄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太多。”他苦笑一下,“以前只想着报仇,重振星陨阁,守护身边的人。现在却突然告诉我,可能还要顺带拯救一下世界?听起来……有些荒谬。”
沐雪微微摇头:“非是你一人之事。星宫,灵族,乃至这星域所有不愿沉沦的生灵,皆在其中。你只是……站在了那个最关键的位置上。”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鼓励的意味,“况且,你并非孤身一人。”
并非孤身一人。
这句话如同星火,瞬间点亮了林玄有些晦暗的心境。他看向沐雪,看向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又想起青阳长老的期许,曦的静谧守护,甚至连星瑶那跳脱的身影,此刻想来也带着温暖的力量。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胸中那股因压力而生的滞涩感,似乎被这股暖流冲散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你说得对。三年,足够了。至少,要拥有能够站在那场风暴面前的资格。”
他不再迷茫,也不再畏惧。压力依旧存在,却已转化为最直接的动力。他要变强,更快,更强!强到足以粉碎幽冥殿的阴谋,强到足以在“星轨重合之刻”拥有话语权,强到足以守护所有他在意的人和事!
“你的‘生灭编织’之道,初具雏形,潜力无穷。”沐雪见他重燃斗志,便适时将话题引向实际,“紫微帝气主杀伐毁灭,星源灵种主生机创造,二者若能真正圆融一体,而非简单叠加,其威能必将产生质变。这或许是你未来三年突破的关键。”
林玄点头,沐雪的话点醒了他。之前与魑骨一战,他只是初步尝试将两种力量进行更精密的“编织”,便已显露出远超从前的威力。若能深入挖掘,将其化为自身真正的核心道基,他的实力必将突飞猛进。
“我需一处绝对安静,且星力极度充沛之地闭关。”林玄沉声道,目光望向圣所深处,那三株巍峨古树的方向,“或许,古树之下,是最好的选择。”
“可。”沐雪颔首,“我会为你护法。同时,我也会尝试联系星宫,看能否获取更多关于‘归墟之眼’和幽冥殿仪式的情报。”她虽暂时无法返回星宫,但星宫自有远程传递信息的秘法,只是需要付出不小代价且需特定时机。
两人计议已定,不再耽搁。正当他们准备动身前往古树圣所时,身后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只见星瑶去而复返,手里还捧着一个由翠绿藤蔓和发光苔藓编织成的食盒,里面散发着诱人的灵果清香与温和的药力波动。她身后,还跟着一脸憨厚、扛着一面古朴巨盾的石锋。
“就知道你们还没休息!”星瑶笑嘻嘻地跑过来,将食盒塞到林玄手里,“喏,曦姐姐让我送来的,是用翡翠原野上最新鲜的星辉果和几味安神固本的灵药调制的,对恢复神识、稳固境界可有好处啦!”她说着,又指了指石锋,“石头听说你要闭关,非要过来看看,说虽然他帮不上大忙,但守在外面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石锋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道:“林师兄,有啥粗活累活,尽管吩咐俺!”
看着星瑶亮晶晶的眸子和石锋憨直却真诚的脸,林玄心中那股暖意更盛。他接过食盒,感受着其中精纯温和的能量,对星瑶和石锋郑重道:“多谢。”
沐雪也对着星瑶微微点头致意。
“哎呀,谢什么嘛!”星瑶摆摆手,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们说,我刚才回去的时候,好像感觉到辉光部落那边,有点不太对劲的能量波动,很隐晦,一闪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感应错了。”
辉光部落?
林玄和沐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星瑶的“织星灵体”对能量波动极为敏感,她的感觉,绝不能等闲视之。
“知道了,我们会留意。”林玄沉声道,“星瑶,石锋,我闭关期间,外面就麻烦你们多留心,尤其是……留意任何可疑的迹象。”他没有明说暗子之事,但相信星瑶能明白。
星瑶用力点头:“包在我身上!”
安排妥当后,林玄与沐雪不再停留,径直向着古树圣所深处走去。青阳长老早已得到传讯,在那片由巨大根系自然形成的洞府前等候。洞府入口被柔和的星光封印着,内部流转着近乎液化的精纯星力,气息古老而磅礴。
“此地乃古树根系核心所在,时间流速与外界略有不同,且能隔绝一切外界窥探,是最佳的闭关之所。”青阳长老拂尘轻扫,解开星光封印,“林小友,安心修炼,外界一切,有我等。”
“有劳长老。”林玄拱手一礼,不再多言,与沐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毅然步入了那星光流转的洞府之中。
沐雪则于洞府外不远处,选了一处干净的石台,翩然坐下,闭上双眸,开始以星宫秘法,尝试沟通冥冥中的星宫烙印。她也要尽自己所能,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增添一份筹码。
洞府之内,林玄盘膝坐于中央。周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星辰精华,如同温暖的泉水般包裹着他。他没有立刻开始冲击境界,而是先服下星瑶送来的灵药,温养着先前激战及情绪剧烈波动后略显疲惫的神魂。
脑海中,过往的经历一一浮现:星陨阁的覆灭,流落天枢城的艰辛,升仙大典的锋芒初露,结识沐雪、苏慕遮、石锋等人的点滴,直至进入这“摇篮”,觉醒星源灵种,领悟“生灭编织”之道,再到如今得知那关乎星域存亡的惊天秘辛……
这一切,仿佛都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既定的命运节点。
但他的眼中,没有认命,只有越来越盛的火焰。
“紫微帝星……星源灵种……生灭编织……”他低声自语,眉心处的淡金色灵痕自主浮现,缓缓旋转,散发出愈发威严与深邃的气息。
“我的道,不在单纯的毁灭,亦不在单纯的创造。”他的神识沉入体内,观察着那泾渭分明又隐隐试图交融的紫色星力与绿色生机,“而在……平衡,在循环,在掌控这生与灭的权柄,编织属于我自己的……星穹法则!”
一念通达,识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那一直阻碍着两种力量彻底融合的无形壁垒,在这一刻,似乎松动了一丝!
洞府内,浩瀚的星力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入林玄的体内。他周身紫绿光芒大盛,相互纠缠、渗透,不再是简单的交织,而是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融合!一股全新的、凌驾于单纯紫微帝气或星源灵种之上的磅礴气息,正在这古树洞府之中,悄然孕育。
洞府外,为他护法的沐雪似有所感,睁眼望向那被星光封印的洞口,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慰与期待。
星沉心湖,波澜骤起。而这悄然燃起的星火,终将成燎原之势,照亮前路的一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