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发枪的产线轰鸣与蒸汽机的初试啼声,标志着龙潜谷在器物层面正迈向一个全新的台阶。然而,陈默深知,技术可以引进甚至超越,但支撑技术持续创新、乃至引领社会变革的,是更深层次的思想与人才。龙潜谷不能只满足于拥有先进的武器和机器,更需要拥有能理解、掌握并发展这些知识的大脑,需要一套完全不同于旧时代的教育体系。
就在“初号机”试验成功后的第七天,一场不同寻常的奠基仪式,在龙潜谷核心区一片依山傍水、精心规划出的土地上举行。没有万民伞时的喧闹,没有恩科放榜时的沸腾,只有陈默、苏瑾、林清源、王铁柱等核心成员,以及一批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人肃立在场。
一块巨大的青石被安放在奠基坑旁,上面覆盖着红布。陈默走上前,亲手将红布揭开,露出石头上镌刻的四个苍劲大字——龙潜书院。
“从今天起,这里将不再仅仅是传授识字算数的学堂。”陈默的声音在寂静的场地上传开,清晰而坚定,“这里,将是思想的灯塔,是探索万物之理、培养未来栋梁的摇篮!龙潜书院的使命,不是培养只会背诵经义、皓首穷经的酸儒,而是培养能够格物致知、经世致用、推动我龙潜谷乃至天下向前发展的实干之才与睿智之士!”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在场每一个年轻人心中炸响。他们中有在扫盲夜校表现优异的平民子弟,有在恩科中展露头角、被陈默认为有培养潜力的韩明等人,甚至还有几个在工建司、医署表现出特殊天赋的年轻工匠和学徒。他们被选拔出来,将成为龙潜书院的第一批学生。
陈默自任院长,林清源担任副院长,负责日常管理与人文教化。而书院的课程设置,则完全颠覆了传统。
数学,不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而是由陈默亲自编写教材,引入了阿拉伯数字、代数方程、基础几何乃至初步的微积分概念。他通过测量田亩、计算粮仓容积、设计水渠坡度等实际问题,引导学生理解数学作为工具的力量。
“先生,这‘未知数’x,当真奇妙!以往觉得纷繁复杂的关系,用它一代,竟能梳理得如此清晰!”韩明在演算完一道关于物资调配的方程后,忍不住惊叹。他以往所学的算经,在此刻显得如此笨拙。
物理,课程更是新奇。陈默从王铁柱的工坊搬来了齿轮组、杠杆、滑轮,甚至将那台还在不断改进的“初号机”模型也搬到了课堂外的空地上。他讲述力的作用、能量的转换、蒸汽推动活塞的原理。
“大家看,锅炉燃烧,将水变成蒸汽,这是热能。蒸汽推动活塞,这是动能。飞轮转动,可以带动锻锤,这就是能量的利用!”陈默指着那台噗噗作响的模型,大声讲解。工匠出身的李鲁听得如痴如醉,他以往靠经验摸索的许多技巧,此刻仿佛找到了理论的支撑,许多改良的灵感不断涌现。
化学,则更加神秘。陈默设立了专门的“丹房”(化学实验室),带着学生们认识基础的酸、碱、盐,演示简单的化合、分解反应,讲解燃烧的本质,以及硫磺、硝石、木炭按比例混合后为何能产生巨大的爆炸(黑火药原理)。虽然出于安全,并未深入涉及火药配制,但这已足够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世间万物,皆是由不同的‘元素’构成,还能相互转化?!”一个原本对草药感兴趣的医署学徒,看着杯中液体颜色的变幻,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求知的光芒。
除了这些核心的自然科学,书院还开设了地理(陈默根据自己的记忆和商旅见闻绘制了粗略的世界地图,讲述各方风物)、生物(基础的动植物分类与农学应用),甚至还有由林清源主导的、以《龙潜律》和新政理念为核心的思辨课,旨在培养学生逻辑思辨与批判性思维的能力。
教学方式也截然不同。陈默强调“学思结合,知行合一”。课堂上鼓励提问和辩论,课后则安排了大量的实地观察和动手实践。数学班的学生要去协助户曹丈量土地、核算账目;物理班的学生要参与工坊的器械设计与改良;化学班的学员则要协助医署分析药材成分,或去研究如何提高肥料的效力。
质疑与碰撞,在所难免。
“先生,您所言‘地圆之说’,有何依据?古人皆云天圆地方……”一个深受传统观念影响的学生在地理课上大胆提问。
陈默并不直接否定,而是引导他思考:“你站在海边,看远方的船队归来,是先看到船帆,还是先看到船身?月食之时,投在月面上的地影,为何是弧形?”
那学生陷入沉思。
也有年轻工匠对繁复的数学推导感到头痛:“先生,俺就知道咋把家伙做得结实好用,学这些弯弯绕绕的干啥?”
陈默便带他去看蒸汽机模型:“你想让它力量更大,跑得更快,却不知道力是如何传递,能量如何计算,仅凭经验和感觉去敲打,事倍功半。懂了这些‘弯弯绕绕’,你才能知道该在哪里用力,如何改进,甚至设计出更强大的机器。”
年轻工匠看着那复杂的连杆和飞轮,若有所悟。
龙潜书院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不仅吸引着内部的优秀苗子,其迥异于世俗的学风和传授的“奇技”,也随着零星的消息外泄,在周边的士林阶层中引发了更大的争议与不解,甚至被某些顽固派斥为“异端邪说之窟”。然而,对于那些真正渴望了解世界本质、厌倦了空洞八股的年轻心灵而言,这里却隐隐散发出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
夜晚,书院最大的讲堂内依旧灯火通明。陈默正在给首批学员上一堂特殊的“大课”,讲述他从宏观角度勾勒的“世界大势”与“科技未来”。没有具体的公式和图纸,只有波澜壮阔的想象与严谨的逻辑推演。
“……终有一日,钢铁制造的巨舰将乘风破浪,横渡重洋;无需马拉的车辆将飞驰于大地;相隔千里之人,亦可如同面对面般交谈;我们甚至可能飞上蓝天,俯瞰这片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
台下的年轻人们,包括韩明、李鲁,甚至一向冷静的苏瑾和林清源,都听得心驰神往,热血沸腾。这些话语,如同一颗颗种子,播撒在他们心中。
“知识的边界,远比你我想象的更为广阔。”陈默结束讲课时,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龙潜书院,就是你们探索这片未知海域的船。我希望你们,不仅能成为龙潜谷未来的工匠、官吏、将军,更能成为照亮人类文明前路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