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镇抚司诏狱。
与皇陵地下那阴煞冲天的诡异不同，这里的阴冷是浸透在青石砖缝里的，混合着陈年血垢、霉斑和绝望气息的味道。火把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囚笼栅栏的影子拉得如同扭曲的鬼怪。
王虎盘腿坐在一间相对“干净”的单独牢房里，身上的飞鱼服已经换成了囚犯的灰布褂子，显得有些紧绷。他倒是没受什么刑，毕竟沈渊虽被弹劾，余威犹在，青龙态度暧昧，底下人也不敢太过分。但这并不妨碍王虎心情低落，外加……饿。
“娘的，这帮孙子，送饭的时辰都过了半个时辰了！是想饿死你王爷爷吗？”王虎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对着牢门外骂骂咧咧。诏狱的伙食本就粗劣，时常还是馊的，今天更是直接迟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狱卒那种虚浮的步子，而是带着某种独特韵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坎上。
王虎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只见沈渊在两名渊骑亲卫的陪同下，来到了牢门外。沈渊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身陷弹劾漩涡的焦虑，反而周身气息比去皇陵前更加渊深难测，仿佛一座沉寂的火山。
“大人！”王虎如同见了亲娘，一骨碌爬起来扑到栅栏前，“您可算来了！他们……他们克扣老子的牢饭！”
沈渊身后一名亲卫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另一名亲卫则上前，将手中一个硕大的食盒从栅栏缝隙递了进去。
“吃吧，府里带来的。”沈渊淡淡道。
王虎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里面是整只油光发亮的烧鸡，一大盘酱牛肉，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壶酒！这待遇，跟外面酒楼差不多！
“大人！您真是老子的再生父母！”王虎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抓起烧鸡就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还是大人想着老子！这诏狱的饭，简直不是人吃的！喂狗狗都嫌！”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开始发挥他的“联想”能力：“大人您说，这练武之人，吃不好是不是特别影响修为？老子觉得这武道境界，跟吃饭肯定有关系！”
沈渊本不欲多言，但看他吃得香甜，又想起这憨货在皇陵的“突出表现”，便随口问了一句：“哦？有何关系？”
见沈渊搭话，王虎立刻来了精神，咽下嘴里的肉，正色道：“大人您想啊！这武道境界，老子以前听人说过，分什么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什么的，玄乎得很。”
他掰着油乎乎的手指头开始“论证”：
“您看这后天境界，不就是打熬筋骨皮吗？跟俺们杀猪宰羊前得先把牲口喂肥养壮一个道理！吃不好，身子骨就弱，哪来的力气练功？所以后天境，就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叫‘夯实基础’！”
“到了先天境界，”王虎又咬了一口鸡腿，努力回忆着说书先生和军中老卒的零碎信息，“听说就能真气外放了，像大人您那样，手指头一动，剑气嗖嗖的！这境界，光吃肉就不行了，得……得吃点精细的！得像炖老汤，文火慢炖，把真气的‘鲜味儿’给吊出来！俺觉得，得配点山珍海味，或者……弄点药材炖汤？反正不能像老子现在吃牢饭这样，一股子馊味，那练出来的真气肯定也带着股霉味儿！”
沈渊身后的两名亲卫肩膀耸动，憋笑憋得辛苦。
沈渊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说。
王虎受到“鼓励”，更加来劲：“再说那宗师境！嚯！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听说能短暂御空，一招一式引动天地之力！这种高人，吃饭肯定更讲究了！老子估摸着，那都得是‘食气’了！就是……闻闻花香，吸吸露水，或者吃点什么龙肝凤髓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反正普通饭菜肯定入不了口了！这叫‘餐霞饮露’，境界到了，吃饭都跟咱们不一样！”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老子觉得，武道境界划分，完全可以按‘吃’来分！后天是‘胡吃海塞’境，先天是‘精挑细选’境，宗师是‘不食人间烟火’境！再往上……老子就想象不出来了，估计得是‘喝西北风’都能饱的神仙了！”
“噗——”身后一名亲卫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沈渊看着王虎那一本正经“论道”的模样，再看看他手里油光锃亮的烧鸡，突然觉得，跟这憨货待在一起，再沉重的心情似乎也能轻松几分。
“吃你的吧。”沈渊打断了他的“高论”，转入正题，“关你几日，是做给外面那些人看的。皇陵之事，你知道该怎么说。”
王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大人放心！俺老王嘴巴最严！皇陵？啥皇陵？老子这几天一直在诏狱吃馊饭，啥也不知道！”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就是……大人，那方‘大印’……没事吧？没被那帮孙子搜去吧？”
他至今仍坚信那古印是沈渊靠“品鉴”功夫收服的顶级“食材”。
“无事。”沈渊淡淡道。那【幽冥镇魂印】已被他收入系统空间，除非他愿意，否则无人能察觉。
“那就好！那就好！”王虎松了口气，随即又愤愤道，“大人，外面那些弹劾您的狗官，还有那个什么周次辅，竟敢诬陷您勾结蛮子！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等老子出去了，非……”
“噤声。”沈渊瞥了他一眼，“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安心在此待着，不会太久。”
说完，沈渊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那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幽深的甬道尽头。
王虎看着沈渊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里香喷喷的烧鸡，用力咬了一大口，嘟囔道：“大人肯定已经有办法了！老子得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等出去后好好给大人当……当‘火头军’！不对，是‘先锋大将’！”
他重新坐下，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将自己的“吃饭练功”理论，与沈渊那高深莫测的“品鉴武道”更好地结合起来。比如，这烧鸡的哪个部位蕴含的“元气”最足？酱牛肉嚼多少下才能最好地吸收“精气”？
就在王虎沉浸在他的“牢饭武道”研究中时，诏狱深处，另一间防守更加严密、光线更加昏暗的刑房里。
沈渊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被特制铁链锁住四肢、琵琶骨被穿、浑身血迹斑斑却依旧眼神桀骜的一名囚犯。此人并非普通犯人，而是之前抓获的“影狐”重要头目之一，代号“灰隼”。
青龙背对着沈渊，正用一块白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一点血迹。刑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诡异的草药味道。
“周廷儒拿出的那封‘密信’，笔迹模仿得几乎可以乱真。”青龙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里面提到了几次你与‘影狐’的‘交易’，时间、地点都与你之前一些行踪隐秘的行动吻合。”
沈渊沉默着。他知道，这是政敌精心准备的杀招。不仅伪造证据，恐怕连“证人”都准备好了。
“皇陵那边，尾巴处理干净了？”青龙又问。
“干净了。”沈渊答道，“阴煞之源已除，守陵军士暴毙之事不会再发生。村民安抚事宜，赵千尘在办。”
青龙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落在沈渊身上，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
“你突破先天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以青龙的修为，自然能感受到沈渊身上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圆融内敛却又暗藏磅礴的气息。
沈渊没有否认：“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青龙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能在皇陵那等绝地、面对未知凶险时临阵突破，你这‘机缘’，倒是令人羡慕。”
他踱步走到沈渊面前，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冷意：“周廷儒背后，不止他一人。弹劾你是假，借机扳倒我，彻底掌控锦衣卫，才是真。你，现在成了他们最好的突破口。”
沈渊抬眼，与青龙对视：“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青龙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灰隼’开口了。他招认，北蛮‘影狐’在大明境内，除了收集情报，还有一项秘密任务——寻找散落各处的‘幽冥碎片’。”
幽冥碎片？
沈渊心中一动，想到了认主的那方【幽冥镇魂印】。
“据他所说，‘幽冥碎片’蕴含着特殊的力量，可能与古老的幽冥之地有关。北蛮萨满似乎急需此物。”青龙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如刀，“周廷儒拿出的那封密信里，恰好‘提到’了你曾暗中调查并获取了一件类似之物。”
沈渊眼神微凝。对方不仅伪造他通敌，还想将他得到古印的事情坐实，并扣上“资敌”的罪名！这算计，不可谓不毒辣！
“他们并不知道你得到了什么，只是借题发挥。”青龙淡淡道，“但这是个麻烦。皇陵之事，你做得干净，我暂且能压下去。但这‘通敌’和‘幽冥碎片’的指控，需要你自己去洗清。”
“请大人明示。”沈渊沉声道。
青龙转身，看向刑架上奄奄一息的“灰隼”：“他是关键。但他现在招供的，对我们不利。你需要让他……改口。或者，找到能证明你清白的，真正的‘影狐’高层，以及他们寻找‘幽冥碎片’的真正目的和证据。”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没有确凿证据翻案，为了平息朝议，我也保不住你。届时，不仅是你，你手下那帮弟兄，包括牢里那个只会吃烧鸡的憨货，都得跟着你一起……掉脑袋。”
森冷的杀意，在这血腥的刑房中弥漫开来。
沈渊看着青龙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刑架上的“灰隼”，目光沉静如水。
三天……
证明清白，揪出幕后黑手，反击政敌。
一场不同于皇陵生死搏杀，却同样凶险的朝堂暗战，已然拉开序幕。而他刚刚突破的先天修为和那方神秘的【幽冥镇魂印】，将成为他在这场暗战中，最重要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