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诊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干净冷冽。
一位中年男医生看向坐立不安的褚席之，神情平淡，“说说你的情况。”
褚席之喉结滚动，避开医生探究的目光，盯着桌面，声音压得很低，“医生，我可能......心理有点问题。”
“具体点。”医生言简意赅。
“......我对一个男的，我兄弟，产生了不该有的反应。”褚席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就像用尽了力气，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医生了然的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不带任何评判色彩，直接点明：“困惑？恐慌？自我怀疑？”
“对！”褚席之像是找到了出口，但随即更加烦躁，“可这不对！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但我也从来没对男的......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对他......那是我兄弟！”
医生没有打断他，听着他那语无伦次的描述。
直到他情绪稍微平复，才缓缓开口：“性取向是光谱，不是非黑即白。对同性，尤其是情感深厚的对象，产生一时冲动或迷惑，并不罕见。”
他顿了顿，切入核心：“关键不在于标签，而在于你的真实感受。你排斥的是他的性别，还是关系改变带来的冲击？换个人做同样的事，你反应会一样吗？”
他茫然的坐在那里，脑子里闪过刚才霍景彦靠近时的画面，颈侧那湿麻的触感似乎又清晰起来，带来一阵战栗。
他当时......好像真的没有觉得恶心，更多的是震惊和一种陌生的、让他心慌意乱的刺激感。
至于换个人？
陆择？
沈斯聿？
或是其他人？
褚席之不禁一阵恶寒，恨不得一拳挥过去再踩上两脚。
看到他的反应，医生心里大概有了数，但并未点破，只是建议道：“你现在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但你也不必强迫自己。如果困扰的话，可以试试坦诚沟通，或者考虑一下预约心理辅导。”
坦诚沟通？
褚席之想到霍景彦那双深沉的眼睛，还有那句“我是想睡你，而且我还觉得非常合适”，就感觉头皮发麻。
他现在根本没法冷静的跟霍景彦谈这个！
从医院出来，坐回车里，褚席之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医生的话。
“你排斥的是他的性别，还是关系改变带来的冲击？”
或许......医生说得对。
他恐慌的，他排斥的，或许真不是霍景彦的性别，而是那层以兄弟为名的关系被打破后的未知和恐惧。
而那个“做给我看”的挑衅......现在回想起来......
与其说是想让霍景彦认清酒后和清醒，不如说是给他自己挖了个坑。
“妈的......”
褚席之烦躁的捶了一下方向盘。
现在怎么办？
霍景彦还在餐厅等着。
褚席之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他现在不能回去，霍景彦那个家伙太聪明，眼神太毒，自己现在这副混乱的样子，肯定会被他一眼看穿。
十月的云江，连风里都带着潮湿。
褚席之在江边找了个位置停下。
江风带着湿气与凉爽吹在他的脸上，但却吹不清脑子里那一团乱麻。
他倚靠在车门上，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却恍若未觉。
尼古丁并没能让他冷静，反而让他的思绪更加杂乱。
医生的话，霍景彦的眼神，还有自己那不争气的反应，在脑子里不断的反复横跳。
他烦躁的将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沮丧，但又不得不去面对。
他忍不住又啧了一声，然后烦躁的扒拉了两下头发，猛然拉开车门，发动引擎。
半个小时后，褚席之的跑车最终还是停进了餐厅的停车场。
车门被甩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响亮。
褚席之站在车边，没有立刻进去。
他抬头望向餐厅那扇熟悉的玻璃门，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
霍景彦会不会已经走了？
还是真的一直里面等着？
他烦躁的抬手搓了一把脸，“妈的，褚席之，能不能有点出息？”
随后，深吸一口气，迈着像是奔赴刑场一样步伐站在了包厢门口。
褚席之的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足足一分钟。
他能想象到，如果霍景彦现在没走，很有可能正坐在沙发上，冷静的，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等着他回来宣判。
这让他莫名的有些火大。
凭什么这家伙先把水搅浑了，现在却能这么镇定的等着他来做决定？
“咔哒。”
门被推开。
包厢里的景象和褚席之想象的差不多。
霍景彦果然眉头锁的紧紧的坐在那张沙发上，只是烟灰缸里多了几个烟头。
听到开门声，霍景彦几乎是同步抬起了头，目光精准的锁定了门口的褚席之。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霍景彦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
褚席之反手关上门，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走到餐桌旁，拉出刚才自己坐过的那把椅子，却没有坐下，而是倚靠在椅背上，与沙发上的霍景彦隔着一小段距离对峙。
时间在沉默中蔓延。
“啧——”
最终，还是褚席之的这声不耐打破了沉默。
他抬手叩了叩椅背，“我去了趟医院。”
霍景彦的瞳孔几不可查的缩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是真实的担忧，“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下意识以为褚席之是身体出了问题。
“心理科。”褚席之打断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霍景彦，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霍景彦愣住了。
随即，一种混合着心疼、愧疚和了然的神情在他眼中闪过。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轻叹，“......对不起。”
“闭嘴。”褚席之烦躁的打断他，“没让你道歉。”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别扭，“医生说......我对你的反应，可能......可能不是因为讨厌。”
这句话说完，褚席之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他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死死的盯着霍景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