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那冰冷的鳞片如同一股寒流,擦过沈璃手腕的瞬间,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的左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抓住,难以挣脱,但在那一瞬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抽,终于将左手从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抽离出来。
指尖紧紧夹住那页被脓血浸透的医书残页,纸张已经被血水浸透,变得发软卷曲,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坚韧。它在沈璃颤抖的指间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在她的手中化为一滩烂泥。
就在这时,纸张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仿佛是它最后的挣扎。然而,这声音却被水蛇扑空时的哗啦声所掩盖,淹没在那片嘈杂的水声之中。
伤口处,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与浑浊的污水交织在一起。鲜血在水中缓缓晕开,形成一朵妖艳的彼岸花,在昏暗的光线下绽放出诡异的色彩。那颜色既鲜艳又令人心悸,仿佛是死亡的象征,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嘶——
水蛇一击不中,细长的身躯在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三角形的头颅高高昂起,冰冷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黄绿色光芒。它的信子以惊人的频率伸缩着,捕捉着水中愈发浓烈的血腥气味。沈璃注意到这条水蛇的鳞片呈现出罕见的暗红色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显然是某种剧毒品种。蛇腹上不规则的黑色斑点,像极了干涸的血迹,随着它的游动时隐时现。
沈璃浑身不住地发抖,左手紧攥着那页来之不易的医书残页。纸张边缘沾满了碎肉和脓血,在她掌心微微颤动,每一次轻微的抖动都会带起一阵钻心的疼痛。右手的断指处传来更加剧烈的痛楚,伤口浸泡在污水中已经发白肿胀,隐约可见森白的骨茬。断指处的神经末梢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痛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水蛇再次调整了姿态,修长的身躯在水中优雅地盘旋,肌肉线条在鳞片下清晰可见。它的头部微微后仰,这是蓄力攻击的前兆。沈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张开的嘴里那对细长弯曲的毒牙,尖端挂着晶莹的毒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浑浊的污水没过她的胸口,冰冷刺骨,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腐烂的杂质,不时擦过她裸露在外的伤口。左腿的伤处已经溃烂化脓,黄绿色的脓液不断渗出,在水中拉出丝状的痕迹。几只肥硕的蛆虫正在伤口里蠕动,贪婪地啃食着她的血肉。
沈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恶臭。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盯着那条蓄势待发的水蛇。汗水混合着污水从她惨白的脸上滑落,在消瘦的下巴处汇聚成滴。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沈璃突然注意到水蛇身后漂浮的一丛暗绿色水草。那些细长的叶片边缘呈锯齿状,在水中轻轻摆动,叶脉间隐约可见紫黑色的纹路,叶背则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在污浊的水中显得格外醒目。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进她的脑海,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乌草?她嘶哑的嗓音在水牢中回荡,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喉咙因为长期缺水和嘶喊而火辣辣的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记忆的碎片突然拼接——那是三个月前,她躲在澄心斋外的灌木丛中,透过枝叶的缝隙,偷看到府医正在处理一筐药材。老府医当时特别叮嘱学徒要小心其中一种毒草:乌草叶缘有锯齿,叶背泛紫,汁液能麻痹痛觉,但过量会要命...三片叶子就能毒死一条狗...府医当时严肃的表情和警告的语气,此刻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水蛇的身体已经完全盘成攻击的姿势,紧绷的肌肉在暗红色鳞片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每一片鳞甲都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阴冷的光泽。它的脊椎骨节节隆起,像一张拉满的弓,蓄积着致命的力量。三角形的头颅缓缓后仰,露出森白的毒牙,尖端悬挂着晶莹的毒液,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是它发动攻击前最后的蓄力,那双黄绿色的竖瞳死死锁定沈璃裸露在外的伤口,信子以惊人的频率伸缩着,捕捉着水中愈发浓烈的血腥气味。
沈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不自觉地停滞。她看着那条毒蛇将身体盘成完美的螺旋,肌肉绷紧到极致,知道下一秒就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得右手断指的剧痛,猛地将左手伸向那丛暗绿色的水草。指尖刚触到滑腻的叶片,水蛇就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来!
嗖——
破水声在死寂的水牢中格外刺耳。
沈璃本能地缩手,蛇牙擦着她青紫的手背划过,锋利的毒牙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伤口立刻传来火烧般的灼痛,像被烙铁烫过一般,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能感觉到毒液正在渗入伤口,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闷哼一声,强忍着眩晕感,右手趁机抓住一把水草,用尽全身力气扯断。墨绿色的汁液立刻从断口渗出,在水中晕开,形成一片诡异的绿色云雾。汁液散发出刺鼻的腥苦气味,混合着水牢原有的腐臭,令人作呕。
水蛇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汁液刺激,攻击的态势骤然一滞。它烦躁地甩动头部,细长的信子急促地伸缩,像是在探测这陌生气味的危险性。暗红色的身躯在水中不安地扭动,搅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最终,它不甘心地退开一段距离,但仍在水面徘徊,三角形的头颅不时探出水面,黄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璃的伤口。
沈璃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注意到水蛇游动的轨迹变得犹豫不决,每当靠近那片被汁液污染的水域时,都会明显地绕行。这个发现让她灰暗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颤抖着将沾满汁液的右手举到眼前,看到指缝间残留的绿色液体正在慢慢变成褐色。
有用...真的有用...她在心中默念,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喉咙火辣辣的疼,连吞咽都变得困难,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左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那页来之不易的医书残页,右手再次伸向水草丛,这次她刻意挑选了几片最肥厚的叶子。
水蛇察觉到她的动作,身躯再次绷紧,但却没有立即发动攻击。它似乎在权衡利弊,动物本能告诉它那片绿色的水域充满危险。沈璃趁机又扯下一大把水草,这次她故意用力挤压,让更多的汁液渗入水中。墨绿色的液体像烟雾般扩散开来,将她和毒蛇之间隔开一道屏障。
来啊...过来啊...沈璃在心中默念,眼睛死死盯着那条犹豫不决的水蛇。她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石壁,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骨髓。左腿的伤口浸泡在污水中,蛆虫的啃噬感已经变得麻木,但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条致命的毒蛇身上。
水蛇最终做出了选择。它缓缓后退,暗红色的身躯在水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最终消失在浑浊的污水深处。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逐渐平息的涟漪,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沈璃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牙齿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团被揉烂的水草,墨绿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污浊的水面上激起微小的波纹。这是她在这地狱般的水牢中,找到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武器。
沈璃颤抖着将水草塞进口中,苦涩腥臭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让她差点呕吐。她强忍着恶心,用残存的几颗牙齿拼命咀嚼,直到草叶变成一团烂糊。
一定要是乌草...一定要是...她在心中疯狂祈祷,同时将嚼烂的草泥敷在左腿那个被自己撕开的伤口上。
起初只有火烧般的刺痛,但几息之后,一种奇异的麻木感开始从伤口处扩散。那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渐渐淹没了啃噬般的疼痛。连正在伤口里蠕动的蛆虫带来的折磨也减轻了。
有效!沈璃几乎要哭出来。她急忙又扯下一把水草,如法炮制地敷在右手断指处和拶刑留下的伤口上。
随着麻痹感扩散,她终于有余力查看那页用命换来的医书残页。纸张已经被脓血浸透,字迹模糊不清,但在水面微弱的光线下,她仍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字眼:...乌头...三钱...蛇胆...相克...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沈璃眼前发黑,差点栽进水里。她猛然意识到——乌草有毒!自己可能过量了!
她拼命甩头保持清醒,同时注意到那条水蛇仍在不远处游弋,但似乎忌惮水草的气味,不敢靠近。更令她惊讶的是,原本聚集在伤口处的蛆虫正纷纷逃离,有些甚至直接死在了溃烂的皮肉间。
毒...既是痛苦...也是解药...沈璃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当时她只当是医者的玄谈,现在却在这污秽的水牢中领悟了其中真意。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迷,用颤抖的手指将剩余的医书残页小心折好,藏进嘴里含着。纸张的苦涩混着血腥味,却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水牢顶部的铁门突然传来响动,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沈璃立刻闭上眼睛,假装昏迷,但耳朵竖得笔直。
...死了没?一个粗哑的男声问道。
还有口气。是那个独眼老狱卒的声音,不过也快了,伤口都烂了。
王爷说了,别让她死得太痛快。男声冷笑道,林侧妃特意嘱咐,每天只给一碗馊饭。
脚步声渐渐远去,铁门再次关闭。沈璃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她慢慢活动着麻木的肢体,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水牢的墙壁上爬满了各种苔藓和水草,有些她认识,更多的则完全陌生。在靠近水面的石缝中,她发现了几株叶片肥厚、边缘带刺的植物,隐约记得府医曾用它治疗外伤感染。
活下来...学习...复仇...这三个词在她脑海中循环。她小心地采集那些可能有用的植物,用牙齿和还算完好的左手将它们捣碎。每尝试一种新植物,她都只取极小剂量,先涂在伤口边缘测试反应。
有些引起剧烈刺痛,有些则毫无感觉。但有一种暗红色的苔藓,敷上后竟让她感到一丝清凉,伤口的灼热感明显减轻。
沈璃如饥似渴地收集着这些发现,在脑海中构建着自己的。乌草止痛但有毒,红苔消炎,刺叶草会让伤口出血...每一种特性都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小窗透入一丝微光——天亮了。水牢的铁门再次打开,一个破碗被扔了下来,漂在水面上,里面是半碗发霉的稀粥。
沈璃没有急着去拿,而是先观察那碗的漂浮轨迹。当发现它经过一片密集的水草区时,她眼中精光一闪。
那条水蛇...就藏在那里...
她耐心等待,果然看到水面下有一道阴影缓缓靠近破碗。就在蛇头露出水面的瞬间,沈璃猛地出手,用尽全力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尖锐碎石掷出!
石块擦过蛇身,虽然没有命中要害,但足以惊扰它。水蛇受惊逃窜时,尾巴扫到了那丛沈璃特别关注的紫纹水草,几片叶子被扯落,漂在水面上。
沈璃趁机取回破碗,同时捞起那几片叶子。稀粥已经混入了污水,但她顾不上那么多,狼吞虎咽地喝了个干净。然后将紫纹叶子小心收好——她注意到水蛇特别避开这种植物,一定有原因。
日复一日,沈璃在这人间炼狱中竟找到了一种扭曲的。每天同一时间,破碗会被扔下来;每次水蛇出现,都会避开某些特定植物;每种新发现的草药特性,都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最令她惊喜的是,在一处较高的石缝中,她发现了一小簇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那形态,与医书残页上描述的七月紫极为相似——那是一种能解百毒的奇药!
沈璃用碎石和铁链一点点磨破手指,终于够到了那簇植物。她只取了最小的一片叶子含在舌下,以防乌草中毒加深。剩余的则小心藏在了铁链缠绕处的缝隙里。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能预测水蛇出没的时间,知道哪些区域的蛆虫最少,甚至能通过水面的波纹判断上方是否有人走动。这些在绝境中磨砺出的敏锐感官,成了她新的武器。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水牢顶部的铁门突然传来不寻常的响动。不是每日送饭的粗鲁开启,而是小心翼翼的、几乎无声的拨弄。
沈璃立刻警觉起来,迅速将几片乌草叶捏在手中,另一只手握住一块尖锐的碎石。她屏住呼吸,身体半沉在水中,只露出眼睛以上部分。
铁门缓缓打开,没有火把的光亮,只有月光勾勒出一个佝偻的身影。那身形悄无声息地沿着石阶下来,动作灵活得不像老人。
当那人踏入水面时,沈璃浑身一颤——是那个倒药渣的老仆!他此刻哪有半点平日里的老态?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闪着精光!
老仆径直走向沈璃,水面几乎没有波动。直到距离三步远时,他才停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
吃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与平日判若两人,能解你身上的毒。
沈璃没有动,警惕地盯着他。老仆似乎料到她的反应,自己先掰下一小块布包里的东西吃了,然后才递过来。
你是谁?沈璃嘶声问道,声音因为长期沉默而粗粝不堪。
老仆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扣住沈璃的左手腕。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手指精准地按在脉门上。
乌草过量,再拖三日必死。他冷声道,强行将布包塞进沈璃手里,这里面有七月紫和蛇胆粉,能中和毒性。吃不吃随你。
沈璃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布包——他怎么会知道七月紫?又怎么知道自己中了乌草毒?
老仆已经转身欲走,沈璃突然低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水牢里一片死寂。老仆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像幽灵般消失在石阶上方。
铁门重新关闭后,沈璃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片干制的草药和一小包粉末,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她小心地尝了一点,立刻认出其中确实有七月紫的成分,而那种腥苦的粉末,极可能就是蛇胆。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沈璃一边服下药物,一边思索。突然,一个惊人的念头击中了她——老仆倒药渣时那种刻意的姿态,不正是为了方便她观察药材吗?
越来越多的线索拼凑在一起:老仆总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出现;他熟知药性;他伪装成卑微的杂役...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沈璃心中成形:这人很可能与沈家有关!
药物开始起效,沈璃感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中和了体内的寒意。头脑也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她突然意识到,水牢中的这些——有药用价值的水草、医书残页、甚至那条迫使她学习应对的水蛇——都可能是精心设计的!
他在教我毒术...沈璃浑身战栗,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巨大谜团的边缘。
她将剩余的药材小心藏好,然后开始重新审视水牢中的每一种植物。这一次,她不再只是被动地发现它们的特性,而是主动思考如何组合、如何提纯、如何运用...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小窗射入水牢时,沈璃正用碎石研磨着几种不同的草药。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手指虽然伤痕累累,动作却异常精准。
在这污秽的水牢深处,一颗复仇的种子正在剧毒中生根发芽。沈璃不知道老仆的真实身份,也不清楚未来还有什么考验等待着她。但有一点她无比确定——当她走出这水牢之日,就是萧珩和林婉柔噩梦开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