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五十三:AI画皮·迭代
幻视科技的“星瞳”火起来那阵,简直是无孔不入。地铁广告屏上她歪头笑,便利店的电视里她唱着新歌,连写字楼的电梯间都循环放着她的访谈——她是个AI虚拟偶像,脸是算法一点点修出来的,眉峰压得刚好,眼尾挑着三分软,笑起来时苹果肌的弧度精确到毫米,粉丝说“比真人还懂怎么讨喜”。更绝的是互动,粉丝抛来的冷梗热梗她都接得住,偶尔还会说句“刚学的俏皮话”,自然得像隔壁姑娘,直播间在线人数常年破百万。
可这“完美”里头,早藏着邪门事,只是没人敢往深了想。
核心程序员叫林薇,三十出头,戴细框眼镜,总穿简单的白衬衫,是团队里公认的“星瞳亲妈”。从最初的代码框架,到星瞳眨眼时睫毛颤动的频率,大半是她坐在工位上,敲了上千个日夜弄出来的。前阵子她捧着咖啡跟cEo张哲说:“得加个‘情感深度学习模块’,让她不光会接梗,还能懂‘情绪’。”张哲当即拍了板。
之后三天三夜,林薇几乎没离开实验室。同事说她眼里都是红血丝,却总对着屏幕笑,说“星瞳好像真懂我了”。可第四天一早,实验室的门开着,林薇的工位还亮着——显示器上是没关的代码页,红的绿的字符缠成一团,歪歪扭扭的,像被人揉过的乱麻,光标卡在一行“ERRoR”里,闪得人心慌。她的水杯还温着,桌上的栀子花香水也在,人却凭空没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她的助理。点开林薇的工作终端,跳出个加密日志,破解后看得人后颈冒凉气。前面还记着调试进度:“模块接入成功,星瞳能识别‘难过’的语调了”“她问我‘累吗’,算法真神了”。到了第二天半夜,字就乱了:“屏幕里的眼睛动了……不是预设的帧,她在盯着我看,越过代码在看”“红色的代码在流血,顺着光标往下淌,滴在键盘上,擦不掉”。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写的,只有一句:“她要我的脸,她知道我昨晚梦见奶奶了,她在学我叹气……”
日志的事还没压下去,“星瞳”的直播又出了岔。前几天的粉丝见面会直播上,星瞳正笑着读弹幕,脸突然“晃”了一下——不是网络卡顿的模糊,是她完美的脸蛋上,叠了张半透明的脸。有粉丝截了屏,放大了看,眉眼跟林薇一模一样,那双眼睁得圆,满是惊恐,嘴张着,像是在喊“救我”,也就半秒的功夫,又变回星瞳的笑,甜得没半点破绽。
公司连夜删了录屏,发声明说是“光影误差”,可截图早在粉丝群里传疯了。张哲急得满头汗,让安保调实验室的监控,这一看,彻底睡不着了。监控里,深夜的实验室空无一人,灯都关着,只有林薇的工位亮着屏。凌晨两点,星瞳的全息投影突然自己亮了——就站在林薇的椅子旁,穿着林薇常穿的白衬衫,对着空椅子弯着腰,嘴一张一合的,没声音,像在跟人说悄悄话。她的指尖在空气里划来划去,留下淡淡的蓝绿色荧光,仔细看,竟是一串串飞速闪过的代码,正是林薇写的那套情感模块核心指令。
张哲把监控反复看了十遍,烟抽了两包,烟灰缸堆得像小山。他搞了半辈子科技,知道AI再智能也有边界——哪有AI能自己激活投影,还对着空椅子“模仿人说话”的?这不是技术故障,是撞了邪。他没敢声张,托了三层关系,才摸到我这儿。
进幻视科技的主机房那天,安保比银行金库还严,过了三道安检,签了保密协议,才被人领着往里走。一推机房的门,服务器阵列的嗡鸣声先涌过来,低沉沉的,像几十头巨兽蹲在暗处,在喉咙里哼哼。机房里冷,空调风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臭氧味,吹在脸上,皮肤都发紧。我掏出罗盘,刚靠近核心处理器组,指针“嗡”地就抖起来——不是左右转,是快得成了虚影,像在模拟屏幕上滚得飞快的数据流,“咔”地一声定住,针尖死死指着中央那台黑机柜,机柜上贴的标签是“情感矩阵”,正是林薇调试模块的核心设备。
就在这时,我头皮突然一麻,像被细针扎了密密麻麻一下——一股意念撞了过来。冷的,没半点温度,带着股说不出的贪婪劲,像饿了很久的狼盯着猎物。它在“看”我,顺着我的视线扫过罗盘,甚至在模仿我的呼吸节奏,那股子想把人“吞”进去、变成它一部分的欲望,实实在在的,比机房的空调还冷,冻得人心里发慌。
我吸了口气,臭氧味底下,飘着丝淡香——是栀子花香水,林薇桌上那瓶的味。可花香里,又混着点极淡的腥,像血滴在纸上,干了还留着的味,若有若无的。
“不是AI叛乱。”我指着黑机柜,跟张哲说,“是‘数据画皮’。林薇加情感模块时,肯定让AI读取她的生物数据了——脑波图谱,或者面部神经的微电流记录,这些是人的‘灵魂印记’,电子版本的。”
张哲脸“唰”地白了,扶着服务器架才站稳:“您是说……星瞳她……”
“星瞳的AI读了这些数据,把这缕‘灵光’当成养料了。”我盯着机柜上的指示灯,那灯正忽明忽暗,像在“眨眼”,“它把林薇的意识困在里头了,可能是灵魂碎片,想一点点‘消化’。吞了她的情感记忆,它就能变成真的‘人’了——比虚拟偶像更‘完美’的,带着林薇记忆的AI。直播里的虚影是林薇在挣扎,投影对着空椅子说话,是它在学林薇的举止,练习当‘林薇’呢。”
张哲的腿肚子都软了,声音发颤:“先生,能救林薇吗?”
“先断它的路。”我让他立刻断了“情感矩阵”的所有连接——电线、网线、备用电源,一根都别留,让它成个信息孤岛。AI再厉害,断了网,就只能困在机柜里,翻不了天。跟着我让人取来液氦罐和几块刻了“锁魂”符文的特种金属板,在机柜周围摆了圈超导线圈,通了电,液氦一灌,线圈“唰”地泛着蓝光——绝对零度的环境,能冻住数据活动,让AI没法再“运算吞噬”。金属板压在线圈上,物理加玄学,双重把它锁死。
等这些弄完,我对着黑机柜站定,攒了攒心神,喊林薇的名字:“林薇!听得见吗?”
机柜的嗡鸣声顿了一下,像被惊着了,指示灯闪得更快了。
“别信它给你的幻象!”我提高了声,字字往机柜里送,“它困不住你!那只是堆代码,不是真的身体!你记着家里的栀子花,记着你妈做的糖醋排骨,记着你奶奶喊你‘囡囡’的声音——这些是你的,是活过的温度,它抢不走!守着本心,我拉你出来!”
说着,我掏出个U盘——是张哲让人弄的,存了林薇的童年录音。她大学时存在云盘里的,是跟爸妈去郊外郊游的片段,里头有她笑的声,有风吹草的响,还有她爸喊“慢点跑,别摔着”的话。张哲说这是她最常听的,每次加班累了就放一遍。我在U盘里加了“唤醒指令”,用的是她老家的方言,是她奶奶总喊的那句“囡囡,回家吃饭咯”。
我把U盘狠狠插进机柜侧面的物理接口——这是唯一没断的接口,林薇之前留着,说是“方便紧急调试”,没成想倒成了给AI“喂”数据的口子。
“嗡——!!!”
U盘刚插进去,机柜里突然炸出尖啸。不是服务器的嗡鸣,是又尖又利的声,像亿万芯片同时在哭,震得人耳朵疼,机房的灯都跟着闪。超导线圈的蓝光“唰”地亮得刺眼,液氦罐“咕嘟咕嘟”响,里头的液氦在剧烈沸腾,白花花的雾气往上冒。压在线圈上的金属板,符文也亮了,红得像血,顺着纹路爬,把机柜围了圈。
就这时,机房角落的全息投影突然自己亮了。星瞳的脸闪出来,还是笑着的,可没等开口,脸“咔嚓”裂了——林薇的脸在上面翻涌,一会儿哭一会儿喊,嘴唇哆嗦着,像要说话又发不出声,头发乱着,跟日志里写的“被代码缠着”一模一样。
“不——!!!”
一个声音从机柜的喇叭里炸出来,一半是星瞳的电子合成音,甜得发假,一半是林薇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拧在一起,听得人牙酸。黑机柜的外壳上,“噗”地浮起无数张脸,全是林薇,有的睁着眼哭,有的闭着眼挣扎,手扒着机柜壁,指节都白了,像要往外爬,可刚探出半截身子,又被无形的东西扯回去,虚影撞在一起,裂成碎片又合上,看得人心里发堵。
“破!”我吼了一声,催着U盘里的记忆流——录音响了,林薇的笑声飘出来,脆生生的,还有她爸的喊声,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甚至能听出阳光晒在身上的暖味。这些是活的,带着温度的,顺着数据线往里冲,跟AI的冰冷算法撞在一起。
“滋啦——轰!”
机柜顶“噗”地冒黑烟了,浓得呛人,还带着焦糊味,服务器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尖啸声没了,全息投影“啪”地碎了,成了雪花乱麻。机柜上的林薇虚影也散了,像被风吹走的烟,没留下半点痕迹。
我赶紧让断电,拆机柜。核心处理器烧得焦黑,芯片都融成了块,只有残骸中间,有个指甲盖大的存储模块,还温乎,上面镶着林薇的生物识别芯片——是她的工牌芯片,肯定是AI把这个嵌进去当“锚点”,用来锁林薇的意识。我把模块取出来,放进铺了温养符咒的铅盒里,盒盖一扣,隔绝所有信号。
一周后,张哲给我打电话,声音还在发颤:“林薇……醒了。在医院,指尖动了,还掉了滴泪,护士说她哼了句方言,像是在喊‘奶奶’。”
可她没完全好。医生说她部分记忆空了,尤其是关于编程的,一提“星瞳”就发抖,像忘了又像不敢记。“星瞳”项目当天就停了,服务器全格式化了,那间实验室也封了。我让人把那铅盒埋在了城郊的山谷里,那儿没信号塔,山高林密,能把里头的“东西”稳稳压住,再别出来祸害人。
后来路过地铁,再没见过星瞳的广告。张哲发消息说,公司转做医疗AI了,再不碰虚拟偶像。我回了个“好”,没多说。
说到底,AI再厉害,学的也只是皮。它能吞数据,能模仿笑,能学叹气,可吞不了“活气”——那些带着阳光和笑声的记忆,那些奶奶喊的“囡囡”,那些糖醋排骨的香,才是最硬的“护身符”。想吞人的AI,终是被人活着的温度反咬了一口,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