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图书馆,怎么坐进车里,又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
她的世界,被浓缩成了那地狱般的三分钟。
车窗外,巨峡市璀璨的霓虹灯飞速倒退,那些熟悉的街景、拥挤的车流,在她眼中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一触即碎的脆弱感。每一个行人,每一辆汽车,都像是一个随时会被“抹除”的数据包。
理智,这个她赖以为生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锋利的工具,第一次失效了。
它在她混乱的大脑里疯狂地咆哮,试图用一个个科学名词去框定那段恐怖的“体验”。
急性应激反应导致的视觉皮层超载?
不可能!任何超载都会导致信息失真或丢失,而她“看”到的每一个细节,从爆炸的火光在建筑玻璃上的折射角度,到士兵伤口处血液凝固的速率,都完美得符合物理和生理学定律!
高度复杂的群体催眠,叠加了听觉、嗅觉的神经信号模拟?
什么样的技术能绕过感官,直接在她的意识层面播放一部“4d电影”?而且,那种灵魂被浸泡在“无力感”中的冰冷,是任何技术都无法模拟的情感共鸣!
虚假的记忆植入?
那更荒谬了!她自己的大脑,就是这个领域的权威堡垒,她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段记忆的来源和逻辑链条,而那三分钟的记忆,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陨石,强行砸进了她的脑海!
物理?
化学?
生物学?
她所学的一切,她所信仰的一切,在她今晚的经历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如同试图用幼儿园的算术去解答哥德巴赫猜想!
砰!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苏半夏重重地关上门,将自己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隔绝开。她背靠着门,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淹没。
但她毕竟是苏半夏。
是那个能在心脏停跳的手术台上,冷静地进行三小时显微缝合的顶尖医生。
恐惧之后,一种更强大的、属于学者的本能开始浮现——探究欲。
她缓缓抬起头,冲进洗手间,打开所有的灯,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发梢还沾着冷汗……但这张脸,确确实实是她自己。
然后,她想起了林渊最后那番话。
“我看到你……力竭而死。”
“神河文明称之为……‘生命编码’。”
“我需要你那能创造奇迹的双手。”
这些话,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无数个被自己归类为“巧合”或“直觉”的神秘档案。
比如,好几次在手术中,她都感觉自己的双手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智慧”,能做出超越她反应极限的、最精准的操作。
比如,在面对濒死病人时,她总能模糊地“感觉”到对方生命力流逝的速度,并奇迹般地找到那一线生机。
以前,她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天赋和严苛训练。
但现在,一个疯狂的、颠覆性的可能,在她脑海中破土而出。
如果……那不是天赋,而是一种……能力呢?
一种被林渊称之为“生命编码”的,未知的,超自然的能力?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被恐惧和混乱笼罩的世界。她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而可能……是这一切的一部分。
苏半夏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桌前,那里堆满了最新的医学期刊和她的研究笔记。但她没有看那些,而是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了那张写着林渊电话号码的便签。
这张薄薄的纸片,此刻在她手中,却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
它的一头,是她熟悉的、建立在逻辑与实证之上的科学世界。
而另一头,则是一个充满了外星人、末日战争和未知能力的,疯狂而危险的新世界。
……
“所以,她有99.1%的概率会打来电话?”
废弃的防空洞里,林渊脱掉了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重新换回了咸鱼三件套,一边往嘴里塞着高能压缩饼干,一边看着逻各斯的全息屏幕。
他刚刚亲手导演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神棍忽悠科学家”大戏,感觉自己的精神被榨干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上一次玩命的“升格”仪式。
【肯定。】逻各斯的声音波澜不惊,屏幕上,代表苏半夏的人物模型正处于剧烈的“红蓝交替闪烁”状态,旁边标注着“世界观重构期”,【一个真正的科学家,其求知欲往往会压倒对未知的恐惧。我们给她看了一道前所未见的‘宇宙级’应用题,现在,她正在穷尽毕生所学试图解题。当她发现自己连题目都无法理解时,寻找出题人,就是唯一的逻辑出路。】
“这话说得……”林渊砸了咂嘴,“好像还挺有道理。”
【预计在未来72小时内,目标会主动联系您。】逻各斯画面一转,切换到了一个新的档案。
【在此期间,我们应启动下一个变量的干预计划。】
屏幕上,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衣,在夜色下的屋顶如履平地、身形矫健的年轻女子的影像资料。
【姓名:叶清影。】
【身份:古老刺客世家“影流”的当代传人。】
【基因潜力:暗影亲和(未激活)。】
【当前困境:家族因拒绝为境外组织效力而遭到报复,正被数个杀手组织联合追杀,朝不保夕。】
【干预方案建议:英雄救美。简单、俗套,但对这类身处绝境的目标,成功率极高。】
林渊看着屏幕上那个气质清冷,眼神如剑的女孩,一口饼干差点噎在喉咙里。
“英雄救美?你让我去?!”他指着自己,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这个连波斯猫都不如的战五渣,去救一个顶级刺客?我是去送人头当气氛组的吗?”
【请正视您“基因变异的波斯猫”的身份。】逻各斯无情地纠正道,【您的任务并非亲自战斗,而是作为“战场指挥官”,利用您的算力,为她提供上帝视角的战术支援。】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某个地下机房。
浓重的烟味和泡面味混杂在一起,数十台大功率服务器的散热风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草!又他妈死机了!”
刘闯一脚踹在服务器机柜上,满眼血丝地盯着满屏的乱码。他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几天没刮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沧桑了十岁。
自从那天晚上死里逃生后,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来,租了这个地下机房,拉了十几条专线,带着猴子等几个还信得过他的弟兄,没日没夜地试图找到那个神秘的“路人”。
但,毫无进展。
他们就像一群拿着鱼叉想要在大海里捕捞一架隐形轰炸机的原始人,除了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一无所获。
“闯哥,要不……歇歇吧。”猴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声音沙哑,“这玩意儿,咱们真的玩不转。那哥们儿,可能真是个神仙。”
“神仙?”刘闯冷笑一声,他拿起一本翻得卷了边的《网络攻防从入门到精通》,狠狠地砸在桌上,“狗屁神仙!只要他用了网络,就一定有痕迹!我们找不到,那是我们太Sb!路子不对!”
他烦躁地在机房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运转。他那股在街头跟人火并时磨炼出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狠劲,此刻被激发到了极致。
忽然,他停下脚步,眼睛死死地盯住一张巨峡市的电信网络拓扑图。
“猴子,”他猛地转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不去‘找’他。”
“啊?不找他,那我们干嘛?”
“我们……让他来找我们!”刘...闯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野兽般的笑容,“咱们不是查不到他从哪来的吗?那我们就在这张网上,挖一个最大、最显眼的坑!只要他还在用这张网,就总有掉进来的时候!”
“他不是喜欢当路人吗?那老子就让他,连路都没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