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避!”史今猛吼一声,伍六一猛打方向,装甲车在雪地上横滑出去,卢曼趁机按下烟雾弹按钮,灰白色的烟幕瞬间将车身笼罩。
对讲机里,高城的声音像道惊雷:“各车集火蓝军装甲车!七号车撤到第二梯队!”
当演习结束的信号弹在草原上空炸开时,夕阳正把雪染成金红色。
卢曼跳下车,脚踩在没过脚踝的雪里,才发现防寒靴的鞋带早就冻硬了。
高城走过来,手里捏着个冻成冰疙瘩的馒头,见卢曼望着远处装甲车辙痕发呆,突然把馒头塞给他:“看啥?这些辙痕就是你们的成绩单。”
卢曼下意识地咬了口冰馒头,冰凉的碎屑在嘴里化开,冻的她整个人都木木的。
远处的风蚀丘上,钢七连的士兵正扛着器材往回走,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和装甲车的辙痕交叠在一起,像给这片残雪未消的草原,烙下了串滚烫的印记。
她忽然明白,高城带他们来这雪原,不只是练侦查,也是让他们知道——再平坦的路,也得睁大眼睛走;再硬的装甲车,也得靠人把着方向盘。
草原上的风,没有征兆的平地涌起,东南西北的跑了一圈后,像个调皮的孩子,卷起地上的雪,卷吧卷吧,捏成大大小小的雪团子,然后像子弹一样打在装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瓦蓝瓦蓝的天空,连绵起伏的雪山,寒风凛冽,滴水成冰的严寒,冰雪铺地的草原,斗志昂扬的战士,一场冰雪与热血的厮杀正在上演。
卢曼不禁抬起头,目光越过装甲车,落在了连长高城的背影上。
他站得笔直笔直的,仿佛与狂风对抗着。他正对着对讲机大声呼喊着,声音被风卷走,卢曼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卢曼静静地看着高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在这冰天雪地的陌生环境中,连长高城的存在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让人感到无比踏实。
风是草原冬日的主宰,下一秒,就有风卷着雪沫子杀过来,抽在帐篷布上发出“啪啪”的脆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往外拽。
史今攥着帐篷杆的手冻得发红,哈出的白气没等飘远就被风撕成了碎片,他扭头朝身后的卢曼喊:“把地钉给我递过来!攥紧了,别让风抢去!”
卢曼一边防着自己被热情的风卷跑,一边在雪地里挣扎挪步,刚把一根铁制地钉从麻袋里抽出来,风就顺着袖口往怀里钻,带着雪粒打在手腕上,像小针扎似的疼。
她赶紧把地钉往怀里揣了揣,猫着腰往史今那边挪——直起身子根本站不稳,风会像推一面薄墙似的把她往坡下搡。
她看着史今正用肩膀顶着帐篷的立柱,那根碗口粗的钢管被风推得直打晃,史今的军大衣后背早就被雪浸成了深色,可他膝盖绷得笔直,像钉在雪里的桩子。班级的其他战友也在艰难用自身的体重,和风搏斗,努力固定住帐篷的其他几个立柱。
“班长,这边!”卢曼好不容易挪到指定的角落,蹲下身想把地钉往雪里砸,可铁铲刚插进积雪,风就掀着帐篷的边角猛一拽,整面帆布“呼”地鼓成个大气球,差点把她带得打个趔趄。
史今在另一头闷哼一声,肩膀又往下压了压:“先别管地钉!卢曼,你去拽住帐篷的拉绳,往东北方向拽,用身子顶住!”
卢曼扑过去抓住那根粗麻绳,刚把力道吃住,风就像是找准了缺口,顺着帐篷的缝隙往里灌。
帆布瞬间绷紧,隔着皮手套都勒得她手心发疼,脚下的积雪被蹬得咯吱响,整个人几乎要被拖着在雪地上滑行。
她瞥见史今正咬着牙往雪地里砸地钉——铁锤举到半空就被风吹得偏了方向,落下时只能砸在地钉顶部的边缘,“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地钉却只往雪里钻了寸许。
“这风邪性得很!”卢曼喊着,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她看见史今从腰后解下根备用绳索,一头缠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死死绑在地钉上,然后弓着身子往后倒,用体重去坠那根钉子。
雪没到史今的膝盖,他每往后挣一下,脚下就陷深一分,军靴上结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最要命的是那顶指挥用的大帐篷。四个战士一起扶着立柱,刚把框架支起来,一阵横风突然扫过,帆布像是被一只巨手抓住,猛地往上掀。
“不好!”史今眼疾手快,甩开手里的锤子就冲过去,卢曼也跟着松手扑过去,两人死死按住帐篷的底边。
可风的力道太猛,帆布“嘭”地鼓成个倒扣的船,立柱发出“咯吱”的呻吟,眼看就要被连根拔起。
“快!把备用沙袋拖过来!”史今吼着,声音都劈了。
另外两个过来支援的战士赶紧连滚带爬地把装满冻土块的麻袋拽过来,压在帐篷的四个角上。
沙袋刚落稳,又是一阵风撞过来,帐篷剧烈摇晃,麻袋被掀得离地半尺,卢曼整个人扑上去抱住麻袋,后背被风拍得生疼,可她死死闭着眼,只想着千万别让这大家伙飞了——这帐篷里要放电台,要住指挥组,要是被风掀了,今晚连个暖和地方都找不到。
风稍微歇口气的时候,史今抹了把脸,睫毛上结的冰碴子掉下来。
他看了眼卢曼,“歇会儿,”史今从怀里掏出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抿一口,暖和暖和。”
卢曼一把接过水壶,顾不上矫情洁癖那点小事,刚喝了口热水,就听见史今又喊:“风要转方向了!赶紧把西边的地钉再砸深点!”
她下意识的抬头一看,远处的雪尘正打着旋往这边涌,风里的哨音变得更尖了。
“真……真刺激!”她咒骂了一声,把水壶塞回史今手里,抄起锤子就往西边跑,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史今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动了动——这小子刚来的时候连背包都背不直,现在攥着锤子,都能在雪地上跑的这么快?这么稳?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太阳爬到头顶时,三顶帐篷终于稳稳地立在雪地上。帆布被风拍打得不再那么疯狂,地钉深深扎进冻土层,拉绳绷得笔直。
卢曼瘫坐在雪地上,看着史今正用雪擦手上的血口子——刚才砸地钉时没稳住,锤子蹭到了掌心。
她赶紧爬起来,从挎包里掏出止血药过去,史今却摆摆手:“不用,冻住了,不疼。”
风还在刮,卷着雪沫子掠过帐篷顶,发出低沉的呼啸。但此刻听着这声音,卢曼忽然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她看着史今正弯腰检查地钉的松紧,军大衣的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像一面小小的旗帜,这人真是又细心,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