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刚爬过树梢，寿安郡主朱尧娥就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襦裙，把珍珠耳环换成了铜圈，跟着李小满的小徒弟——那个曾教过摩尔斯电码的小乞丐狗剩，往通州郊外的农田去了。马车停在村口老槐树下，她拎着个竹编小筐，里面装着几块绿豆糕和一本线装册子，册子封面上写着“用户反馈记录簿”——这是小满昨天塞给她的，说要做“田野调查”。
“郡主，哦不，娥姐，”狗剩挠着头，把草帽往她头上按了按，“待会儿见了农夫，您可别露怯，就说咱是工部派来的，问问风车好不好使。”
朱尧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眼睛亮晶晶的：“放心，我做足功课了。小满说，这叫‘用户体验调研’，得记清楚‘痛点’和‘爽点’。”她翻开册子，第一页就画着个简易的表格，左边写着“优点”，右边写着“待优化”，中间还画了个小风车当装饰。
村口的田埂上，几个老农正围着新安装的风力水车打转。这台是上个月刚调试好的，叶片在风里转得正欢，清澈的河水顺着竹管哗哗流进干裂的稻田，滋润得泥土冒起小气泡。一个戴草帽的老汉蹲在田边，用手捧起渠里的水，笑得皱纹都挤成了一团：“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不用牛拉、不用人踩的水车，真是仙家宝贝！”
朱尧娥拉着狗剩悄悄凑过去，假装帮着拾掇散落的稻穗。老汉见是两个半大孩子，也没在意，继续跟旁边的人念叨：“前儿个天旱，渠里的水快见底了，我正愁今年的稻子要绝收，仙师就带着人来装了这玩意儿。你看这水流，比三五个壮丁挑水还快！”
“大伯，”朱尧娥终于找到机会搭话，递过去一块绿豆糕，“这风车是好用，就是……有没有啥不方便的地方？”
老汉愣了一下，接过糕点掰了半块给旁边的孙子，咂摸着嘴说：“要说不方便，就是那开关太沉。我这把老骨头，得俩人合力才能扳动，要是遇上急风，想停都停不下来，怕把叶片吹坏了。”
旁边一个年轻媳妇插了嘴：“可不是嘛！上次我男人不在家，风突然变大，我拼了命也扳不动那铁把手，眼睁睁看着叶片晃得跟要散架似的，吓得我直念佛。”
朱尧娥赶紧在册子上记下来，在“待优化”那一栏写：“开关太沉，女性及老人无法操作——操作界面不友好。”她抬头又问：“那有没有觉得特别好的地方？”
“那可太多了！”老汉来了精神，指着水渠说，“以前浇水得看老天爷脸色，没风的时候摇橹，下雨的时候扛锄头。现在倒好，风车自己转，咱只要看着水进了田就行，省下的功夫能多侍弄半亩地呢！”他往远处指了指，“村东头的王老五，以前天天跟他媳妇为挑水吵架，现在倒好，俩人轮着去看风车，有说有笑的。”
朱尧娥“噗嗤”笑出声，在“优点”栏里写：“节省人力，提升家庭和谐度——用户满意度高。”她又走到风车底下，仔细打量那个被抱怨的开关：是个铁制的摇柄，连接着控制叶片角度的齿轮，确实做得又粗又沉，表面还没什么纹路，手滑的时候根本使不上劲。
“娥姐，你看这。”狗剩指着摇柄根部，“小满说这叫‘人机交互界面’，得让人用着顺手才行。”
正说着，一个穿青布衫的后生扛着锄头过来，看到风车就直咋舌：“这玩意儿是好，就是夜里不转。前几天刮夜风，我想起来浇水，摸黑去扳开关，差点摔进渠里。”
朱尧娥赶紧记下：“缺乏夜间操作设计——需增加照明或防滑措施。”她忽然灵机一动，从筐里掏出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个摇柄的样子，旁边加了几道波浪纹：“要是在把手上刻点花纹，是不是就不滑了？”
后生凑过来看了看：“哎？这主意好！就像家里的石磨把手，有花纹才好使劲。”
老汉也点头：“要是再做得小点儿，安个助力的木杆，老婆子也能扳得动。”
朱尧娥把这些都记在册子上，末了还画了个简单的改良草图：带防滑纹的手柄，加了根延长的助力杆，旁边画了个小星星，标注“优先级p0”——这是小满教她的，最紧急的问题要先解决。
日头升到头顶时，她已经跑了三个村子，记满了整整两页纸。有农夫说竹管漏水，建议用麻布缠紧；有妇人说渠边没有台阶，挑水不方便；还有个私塾先生提议，在风车旁立块木牌，写上操作口诀，免得新来的人不会用。
“这趟没白来。”朱尧娥坐在田埂上，掏出帕子擦汗，竹筐里的绿豆糕已经分光了，换来满满一本“金点子”。狗剩递过来个水囊，她喝了一口，忽然指着远处的麦田笑：“你看，那片浇过水的麦子，比旁边的绿多了。小满说的‘科技改变生活’，原来是这个意思。”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片果园，几个果农正围着个木匠说什么。朱尧娥凑过去听，原来是想让木匠照着风车的样子，做个小的抽水装置，用来浇果树。木匠挠着头说不会，朱尧娥忍不住插嘴：“把叶片做小一半，竹管接短点，应该就行——就像小满说的‘模块化设计’，按需调整尺寸。”
果农们半信半疑，木匠却眼睛一亮：“小娘子说得有道理！就跟做家具似的，桌子能改板凳，大的能改小的。”他当即拉着朱尧娥问细节，她凭着记下来的风车原理，连说带比划，居然让木匠弄明白了大概。
等坐上回京城的马车，朱尧娥累得靠在车壁上打盹，手里还攥着那本记录簿。梦里都是风车转动的吱呀声，还有农夫们说的“这下再也不用怕天旱了”。
回到王府时，天都擦黑了。她顾不上换衣服，先跑到工部去找小满。工坊里还亮着灯，小满正趴在案上画图纸，旁边堆着一堆木屑。
“小满，你看！”朱尧娥把册子拍在他面前，“用户反馈都在这儿了，最多的问题是开关太沉。”
小满拿起册子翻着，眼睛越来越亮：“可以啊郡主，这调研做得比专业产品经理还到位。”他指着那个带防滑纹的手柄草图，“这个点子好，加个橡胶套——哦不，用浸了桐油的麻布缠几圈，既能防滑又能减震。”他又在图纸上画了个小滑轮，“再加个配重块，就像井里的轱辘，省力一半。”
朱尧娥凑过去看，只见他在原图旁边画了个改良版，摇柄上多了花纹，旁边挂着个小石块，下面标注“杠杆原理——省力装置V1.0”。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有个果农想做小风车浇果树，我让木匠改小尺寸，可行吗？”
小满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可行！这叫‘产品迭代’，从通用版到定制版，满足不同用户需求。明天我就画个迷你版图纸，让他们试试。”他忽然发现她的襦裙上沾了不少泥点，草帽也歪了，忍不住打趣，“郡主这‘微服调研’，够接地气的啊。”
朱尧娥脸一红，赶紧拢了拢裙摆：“这不是为了收集‘真实数据’嘛。”她看着小满在图纸上写写画画，忽然觉得，比起宫里那些描龙绣凤的活计，记这些“用户反馈”、画这些“改良图”，好像有趣多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工坊，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低头画图，一个托腮看着，手里的记录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在给这场跨越时空的“产品优化”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