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死亡,相隔仅一线。
前一秒才脱离空间漩涡,抵达疑似避难所的“遗民聚落”,下一秒就被冰冷的锁定信号和“清扫者”将至的死亡宣告推向深渊。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以百倍速度疯狂流逝。
“表明身份!否则击毁!”聚落警告信号中的最后通牒如同丧钟。
“清扫者单元锁定!预计接触时间……120秒!”伊米尔盯着传感器上急速逼近的数个高危能量源,声音嘶哑,绝望溢于言表。“星尘号”伤痕累累,能量见底,根本无力应对这种规模的追击。
舰桥内空气凝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曲微尘和埃兹拉身上。是冒险信任未知的聚落,还是立刻转向逃亡,在空旷的破碎虚空中被“清扫者”轻易猎杀?
没有时间犹豫!
“回复他们!”埃兹拉长老须发贲张,几乎是吼了出来,“告知我们的来历!提及‘铁砧’、‘旁观者之眼’、‘初火之地’毁灭!重点说明我们携带有关于‘协议漏洞’和‘逆溯之源’的关键信息!我们是逃亡者,非敌人!”这是唯一能快速获取信任的方式,赌的就是这些“遗民”对“协议”的反抗意志和对关键情报的渴求。
伊米尔双手颤抖,却以最快速度将精简加密的信息包通过对方提供的应急频率发射出去。
信息发出的瞬间,每一秒都漫长如年。聚落高塔上的引导光依旧闪烁,但没有任何即时回应。远方星空中,“清扫者”单元的身影已隐约可见,那是数艘造型锐利、覆盖着暗沉装甲、散发着冰冷秩序杀意的锥形战舰,它们撕裂空间的方式远比“星尘号”粗暴高效,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100秒!90秒!
“他们收到信号了!但在……在扫描我们!评估威胁等级!”伊米尔声音发紧。
80秒!清扫者战舰的主炮开始凝聚毁灭性的光芒!
就在萨尔几乎要下令强行转向、做最后徒劳挣扎的刹那——
聚落高塔的光芒骤然由引导的柔白色转变为警戒的刺目红色!同时,一道强制的、高优先级的导航指令强行切入“星尘号”的控制系统:“身份暂予有条件确认!跟随引导信标,紧急入港!重复,跟随信标,紧急入港!违反航道将触发防御火力!”
几乎在指令到达的同时,聚落外围几块漂浮的巨型陆地上,伪装成岩石的能量炮台瞬间升起,炮口亮起蓄能的光芒,遥遥对准了“星尘号”以及更后方的“清扫者”!同时,聚落上空展开一层略显单薄、不断闪烁的能量护盾。
“有戏!跟上信标!”萨尔独眼爆发出精光,几乎将操控杆推到底部。“星尘号”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朝着聚落中心高塔下方一个突然开启的、幽深的船坞入口冲去!
70秒!“清扫者”战舰似乎没料到这残破的“垃圾堆”竟敢反抗,主炮蓄能微微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完成锁定!数道粗大的暗红色毁灭光束,如同死神的标枪,跨越虚空,直射“星尘号”和聚落护盾!
“加速!!”萨尔咆哮。
“星尘号”险之又险地抢在光束及体前,一头扎进了船坞入口!剧烈的爆炸冲击波从身后传来,整个船体剧烈震荡,入口处的装甲闸门在“星尘号”冲入的瞬间便轰然闭合,将大部分爆炸能量挡在外面,但剧烈的震动依旧让舰内所有人东倒西歪,警报声凄厉响起。
“我们……进来了?”黑牙扶着墙壁,惊魂未定。
“还没完!外部护盾遭受猛烈攻击!”伊米尔看着外部传感器最后传回的画面——聚落的能量护盾在“清扫者”第一轮齐射下剧烈闪烁,明显黯淡了一大截,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船坞内部光线昏暗,空间巨大,停泊着少数几艘比“星尘号”更加残破、风格各异的船只。数十名穿着简陋、手持各种能量武器、脸上带着警惕和审视神情的武装人员迅速从四周掩体后出现,将刚刚停稳、冒着青烟的“星尘号”团团围住。他们的眼神冰冷,充满不信任。
气密门滑开,萨尔、埃兹拉、曲微尘等人走出船舱,凯恩、陈涛等重伤员被担架抬出。聚落一方,一名脸上带着疤痕、身材魁梧、穿着拼接铠甲的首领模样的中年人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尤其是在气息独特的曲微尘身上停留片刻。
“我是磐石,聚落防卫队长。”他的声音粗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有六十秒解释。为什么把‘清扫者’引到这里?你们所谓的‘关键信息’是什么?如果有半句虚言,不用等外面的杂碎动手,我会亲手把你们扔出去。”
压力如山。外部是猛烈的攻击,内部是虎视眈眈的武装。
埃兹拉上前一步,强自镇定,快速而清晰地将他们的来历、遭遇、“初火之地”的见闻以及关于“逆溯之源”(他们称之为“协议之脐”)的线索简要说明,重点突出了曲微尘作为“变量”的特殊性以及对抗“协议”的共同目标。
听到“初火之地”陷落和“协议之脐”时,磐石和他身后的一些人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敌意稍减,但警惕依旧。
“证明。”磐石言简意赅,目光再次锁定曲微尘,“证明你……值得信任的价值。”
就在这时,整个船坞乃至整个聚落空间猛地剧烈震动!头顶传来护盾破碎的刺耳声响和爆炸的轰鸣!显然,外部的防御已到了极限!
“报告!东南侧第三、第四防御平台被毁!护盾能量降至18%!‘清扫者’战舰开始靠近,准备登陆作战!”通讯器中传来焦急的喊声。
磐石脸色一变,没时间犹豫了!
曲微尘迎着他的目光,上前一步,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一缕凝练的、核心闪烁着金红火星的灰金色能量在她掌心静静燃烧——“混沌星火”。她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只是让这缕火焰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超越寻常秩序与混乱、仿佛触及本源法则的意境波动。
这股波动出现的瞬间,聚落深处,某个被严密守护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震颤。同时,聚落内部一些古老的、看似装饰的符文印记,也隐隐亮起了微光。
磐石和他身边几个看似头目的人脸色骤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们显然认出了这种力量的某种特质,或者感受到了它与聚落某些秘密的关联。
“……源初之火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本质……”磐石身后一名戴着单片眼镜、学者模样的老者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磐石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怀疑被决断取代。“够了!”他猛地一挥手,“带他们去核心庇护所!‘长老会’要见他们!防卫队,所有人,跟我上阵地!就算死,也要崩掉那些铁棺材几颗牙!”
命令下达,紧张的气氛稍缓。几名守卫上前,示意曲微尘等人跟上。萨尔安排部分人手留下看守飞船和照顾伤员,自己、埃兹拉、曲微尘、伊米尔等核心成员,在守卫的“护送”下,快速穿过错综复杂的通道,朝着聚落深处赶去。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聚落建立在一片巨大的星舰残骸主体上,内部通道狭窄昏暗,由各种废弃材料拼接而成,生活条件极其艰苦。人们面色苍白,眼神中带着长期挣扎求生的麻木和警惕,但也能看到一些简陋的工坊、培养室,显示着这个聚落仍在顽强地维持着运转。远处不断传来的爆炸和震动,提醒着所有人危机并未解除。
很快,他们抵达了聚落中心区域,一扇由厚重合金铸造、刻满神秘符文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大厅,几位衣着各异、但气质沉稳、眼中蕴含着智慧与沧桑的老者已等在那里。他们就是“遗民聚落”的长老会。
为首的一位老妪,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深邃,仿佛能看穿灵魂。她的目光直接落在曲微尘身上。
“外来者,我是星萤,聚落首席长老。”老妪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时间紧迫,长话短说。你们带来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协议之脐’的线索,至关重要。但引来的麻烦同样巨大。外面的‘清扫者’只是先锋,更大的威胁随时会到。”
“我们需要合作。”埃兹拉沉声道,“我们知道‘协议之脐’可能在‘终末回廊’的尽头,但具体位置和开启方法不明。”
星萤长老点了点头,挥手间,大厅中央浮现出一幅由能量构成的、残缺不全的星图,正是“终末回廊”的部分区域。“我们世代居住于此,对回廊的了解远胜外人。‘协议之脐’的确存在于回廊最深处,一个被称为‘起源方舟’的古老遗迹内部。但通往那里的道路,被‘协议’的重重防御和天然险境封锁,更有一个强大的‘守护核心’看守。”
她指向星图上一个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血红色区域:“最关键的是,要开启‘方舟’,需要一把‘钥匙’——一枚蕴含‘源初代码’的碎片。这枚碎片,在很久以前的一次内部冲突中碎裂,其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失落在了回廊另一侧的一片极端危险的‘混沌乱流’区,被一群信奉‘协议’、自甘为奴的‘净化者’占据着。”
需要钥匙?钥匙还碎了?一部分在敌人手里?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就在这时,大厅猛地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剧烈!警报声变得无比凄厉!
“长老!不好了!‘清扫者’的登陆舱突破防线,在第三区着陆!磐石队长重伤!防线快顶不住了!他们……他们还释放了某种……腐蚀性能量体!我们的武器效果很差!”通讯器中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喊。
情况急转直下!聚落即将被从内部攻破!
星萤长老脸色凝重,看向曲微尘,目光灼灼:“年轻的‘变量’,你的力量,或许是应对当前危机和夺取‘钥匙碎片’的关键。但这一切,需要你自愿承担。我们无法强迫你。选择权在你手中。是留下来并肩作战,寻找生机,还是……趁现在还有机会,乘坐你们的飞船离开,虽然生还希望渺茫。”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曲微尘身上。内部的叛乱隐患、外部的强敌压境、关键的钥匙碎片、渺茫的终极目标……千头万绪,生死一线。
曲微尘缓缓抬头,看向星萤长老,又看向外面不断传来的爆炸和喊杀声,眼中那点金红火星稳定地燃烧着。她经历了太多的牺牲和绝望,早已没有退路。
“告诉我,‘混沌乱流’区和‘净化者’的详细情况。”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钥匙碎片,我去取。这里的敌人,我们一起解决。”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直接的承诺。
破碎聚落的存亡,寻找生机的征程,在这一刻,紧紧系于这缕微弱的星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