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报应就在眼前，为了圆一个谎，往往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比如接连不断的撒更多的谎。
于是，下午的时候，江水溶借口要去跑外卖，早早就出了门。
是哒他必须得出门，因为他说了，他是有工作的人，正经着呢！
江蓓儿则乖乖的留在了家里，仔细的收拾家里的角角落落。
比如擦擦角落里的灰啊、铺铺床单啊、擦擦玻璃啊……
这里虽然是租来的，但对于江蓓儿来讲，这是她自从有记忆以来住过最好的地方，她想让这里更像一个家的样子。
而且，爸爸出去送外卖肯定非常累的，她要把这里布置的非常温馨，让这里处处充满家的味道……
然而，江水溶并没有去送外卖，他惦记着江蓓儿已经到了该上学的的年龄，于是打车去了附近一所公立小学，想为女儿办理入学。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当中顺利，因为学校的招生负责人要求江水溶出示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完税证明以及江蓓儿的出生证明和疫苗接种本……
叽叽歪歪的说了一堆，江水溶记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点子事怎么能难倒他呢？
江水溶眼珠儿一转想了想，诚意满满微微一笑：“我忘了带了...”
“忘了带就回去拿，总之没有材料是不行的！”招生负责人铁面无私。
江水溶走出校门，在手机上锁定了一个定位，径直找了过去。
事实上，他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没有。
或许曾经有过吧，但反正如今他是没有了。
在招生负责人一提起那些证明的时候，江水溶就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结果发现，不光是他的小棉袄没有任何证明，就连他自己也啥都没有。
两个黑户？
江水溶无奈的笑了笑，这种人居然能当爹，没把孩子养死算那孩子命大。
可怜滴娃！
至于原文里，后来的江蓓儿黑化什么的，江水溶觉得，那实在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如今的江水溶可不是那憨货。
他很快找到了一家收费最贵的中介，使出钞能力一顿炫，直接给小棉袄拿到了南城最贵的私立学校入场券——蓝天高展国际双语学校！
这所学校坐落在城南，教育硬件和软件皆是一流。
由于收费昂贵，为了生源稳定，所以，此校的招生范围面向全国。
江水溶知道，找一家价贵的中介，他们手眼通天，自然而然可以帮他分忧。
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江水溶马上就拥有了。
至于真假嘛，反正联网也可以查到的，那就是真的喽！
一下午把所有手续都办好，第二天便可以直接入学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江水溶带回来了现成的饭菜和营养汤，准备跟女儿饱餐一顿。
傍晚的霞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斜斜地铺满了小小的客厅。
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那是江蓓儿下午擦拭完所有家具后留下的气息。
每一寸地板都光可鉴人，连角落的灰尘都消失无踪，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窗玻璃干净得像是不存在。
这里焕然一新，像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巢穴，小心翼翼地盛放着女孩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门锁“咔哒”一响，江水溶的身影裹着外面的热气挤了进来，手里提着几个印着餐馆logo的打包袋。
“闺女！开饭喽！”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辛苦工作一整天”的满足感。
江蓓儿从厨房走出来，小手还带着一点水汽。
她看着老爸把袋子放在刚擦干净的小餐桌上，目光扫过他略显松垮的肩背——那是下午“跑外卖”的成果？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走过去帮忙解开袋子，取出里面的塑料餐盒。
红烧排骨、清炒时蔬、喷香的米饭，还有一小罐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
香味瞬间弥漫开。
父女俩相对坐下。
江水溶显然是真饿了，筷子使得飞快，扒饭的架势堪称风卷残云，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油光蹭亮，吃得那叫一个“喷香”。
江蓓儿小口吃着，排骨炖得软烂入味，青菜也很新鲜。
这东西的确很好吃，是她从前在那个破败冰冷的“家”里没尝过的滋味。
可很快，一个清晰的疑问，如同精密仪器捕捉到的不和谐信号，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咽下嘴里的饭粒，放下筷子，抬起那双过分沉静的眼眸，看向对面吃得正欢的老爸。
“你自己送外卖，”她开口，声音清脆，逻辑链条严丝合缝，“为什么还点外卖？”
“呃…咳咳！”江水溶一口饭差点呛住，连忙灌了口汤，眼神有点飘忽。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堆起那种“这有什么好问”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点被质疑的不服气。
“谁规定送外卖的就不能点外卖了？啊？我乐意！这叫…这叫体验生活！了解同行产品！懂不懂？”
强大的逻辑门鬼才再次发动。
一句话，像块厚实的门板，咣当一下就把江蓓儿后续所有“那为什么下午还要出门跑单”、“为什么不多接几单自己家的”之类的合理追问，全给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小孩子嘛，她抿了抿唇，最终没再追问。
大人，尤其是老爸这种，总有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她低头继续吃饭，只是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只有江水溶夸张的咀嚼声。
江蓓儿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小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她看着江水溶，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深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郑重。
“下次，”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不要再买饭回来了。”
江水溶正夹起最后一块排骨，闻言动作顿住，油乎乎的筷子悬在半空，一脸“闺女你是不是被排骨香迷糊了”的震惊：“啊？不买？那我们吃啥？西北风啊？”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站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厨房浓烟滚滚的灾难片场景，内心疯狂摇头——末世兵王可以徒手拆变异兽，但绝对搞不定锅碗瓢盆交响曲！
江水溶觉得好笑，难道小棉袄是想让他来做饭吃吗？
从前她那个渣爹虽然做的饭不咋地，但好歹能做熟，至于现在的他吗，他自问在一切方面都能绝对超越渣爹，可是唯独做饭，还是算了吧！
他在末世可是从小吃饲料长大的，不会做饭很奇怪吗？！
谁知，江蓓儿像是透过他夸张的表情直接读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抗拒。
她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反而更加认真，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来、做、饭。”
“你？！”
江水溶的声调猛地拔高，差点破音，眼睛瞪得溜圆，“你？能行？！”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你从前怎么不做？”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从前……
那个冰冷、破败、散发着霉味和过期食物酸馊气的“家”，像一幅褪色的阴郁画面猛地撞入脑海。
冰冷的灶台，空空如也的米缸，连个像样的锅都没有。
还有……眼前这小小的人儿，曾经是如何在那个“家”里，用冻得通红的小手，笨拙地试图点燃冰冷的炉子？
画面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细节，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江水溶的心猛地一沉，刚才那点因为“成功圆谎”和搞定学校的得意劲儿瞬间蒸发殆尽，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酸涩和懊悔。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发紧。
江蓓儿没有回答那个关于“从前”的无意义问题。
她只是微微挺直了小小的脊背，迎视着老爸震惊又复杂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证明感，条理却依旧清晰得可怕：
“爸爸在外面跑外卖，很辛苦的。”
——这是动机。
“我在家做好饭等爸爸回来，是应该的。”
——这是责任。
“爸爸不要担心我做的不好吃，”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那台崭新的电视机，“家里有电视，有网络，我可以跟着视频学。”
——这是解决方案。
“爸爸应该相信我，”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那双总是过分冷静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燃起一小簇倔强的火焰，“我学什么都很快的。”
学什么都很快……
江水溶的心像是被这簇小火苗烫了一下。
他怎么会不知道？
江水溶从一开始的惊讶缓过神来，心内泛起涟漪。
他怎会不知这小棉袄的学习能力有多逆天？
在原文里，她年纪轻轻就通过自学掌握了各类知识，而且还学会了枪械组装和格斗技巧。
成年以后更是精通各类飞行器的驾驶，大脑更是发达的可以通过一部手机去干扰卫星信号，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成为全书最大的反派。
原着里那个冰冷、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最终反派形象，此刻与眼前这个穿着干净小裙子、眼神倔强地说要给他做饭的小小身影，在他脑海里形成了强烈到令人心悸的对比。
那种心酸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沙雕防御，变成一股汹涌的热流，直冲眼眶。
他猛地伸出手臂，不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搂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力道，将那个小小的、温热的身子捞进了自己怀里。
下巴抵在女儿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柠檬香和孩童身上特有的、干净的奶味儿。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塞，再开口时，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坚定：
“乖女儿，”他轻轻抚摸着江蓓儿的头发，“你得去上学了。明天就去，学校，老爸都给你联系好了。”
怀里的小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上学？
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既遥远得像天边的星星，又带着一种隐秘的、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的向往。
她很小的时候，透过那个破旧出租屋布满污垢的窗户缝隙，看到过外面背着花花绿绿小书包的孩子，被大人牵着手，走向一个叫“幼儿园”的地方。
那里有彩色的滑梯，有笑声，有……家以外的、被阳光照耀的世界。
她没问过，那个“爸爸”也从未提起。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像看一部无声的、与自己无关的电影。
原来，该来的，终究会来。
以一种她从未奢望过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方式。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闹钟还没响，江水溶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次卧的江蓓儿几乎在他起身的同时也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毫无初醒的懵懂。
父女俩动作麻利地洗漱完毕。
江水溶本想豪气地点外卖，江蓓儿却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小区门口热气腾腾的早餐亭：“那里，干净，便宜。”
江水溶从善如流。
坐在小小的塑料凳上，就着晨光吃完热腾腾的豆浆油条，江水溶牵着女儿的小手走向昨天约好的路口。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江水溶低头看着女儿梳得一丝不苟的小辫子和洗得发白的干净小裙子（这还是昨天临时买的），心里那点“老子闺女天下第一好”的得意劲儿又咕嘟咕嘟冒了上来，冲淡了清晨微凉的空气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记住啊闺女，”他忍不住又絮叨起来，声音洪亮，引得旁边等车的人侧目，“在学校，要是有人敢给你气受，甭管他是小兔崽子还是大马猴老师，放学立马告诉老爸！你爹我……”
他刚想习惯性地拍胸脯吹嘘一番自己末世兵王的辉煌战绩，猛地刹住车，话锋硬生生一转，“……你爹我虽然是个送外卖的，但咱讲道理！大不了咱换学校！这破学校配不上我闺女，咱就换更好的！”
他嗓门大，语气又带着点混不吝的护犊子劲儿，旁边几个送孩子的家长忍不住皱眉看了过来。
江蓓儿的小脸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她轻轻拽了拽江水溶的手，示意他噤声。
就在这时，一辆颜色鲜艳、车头喷涂着卡通云朵和彩虹图案的校车，平稳地驶了过来，缓缓停靠在路边。
车门“嗤”一声打开。
“去吧！好闺女！”
江水溶瞬间把刚才的豪言壮语抛到脑后，脸上绽开一个巨大无比、堪称灿烂过朝阳的笑容，用力揉了揉江蓓儿的头顶，把她往车门方向轻轻推了推，“在学校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有啥事放学说！”
那笑容，像极了全力盛开的向日葵，每一根花瓣都洋溢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满足和慈爱。
江蓓儿点了点头，像个小大人一样，朝江水溶挥了挥小手，声音依旧是糯糯的，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爸爸再见。”
“哎！好！再见！”
江水溶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一圈，忙不迭地挥手，心里像是被灌了一大勺最浓稠的蜜糖，甜得发齁，忍不住在心底咆哮：听听！听听这声儿！甜！起码四个加号！齁甜齁甜的！
江蓓儿背着新买的小书包，一步步走上校车台阶。
车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那个笑得像个超大号向日葵的老爸。
引擎启动，车身轻微震动。
就在车门完全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灿烂笑脸的瞬间，江蓓儿那双过分冷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孩童本能的紧张。
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似乎是在寻找座位。
右手的小拇指指甲，却极其精准、极其迅速地在她身侧那个蓝色塑料座椅靠背的下方边缘，一个绝对隐蔽的角落里，用力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含义的交叉记号。
刻痕很浅，几乎看不见。
这是她在无数个冰冷、黑暗、需要独自判断方向寻找庇护所的“从前”里，刻进骨子里的安全程序。
确认起点，标记路径，确保无论被带往何方，都能清晰地找到回来的路。
校车平稳地汇入清晨的车流。
江蓓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小脸转向窗外，看着那个站在路边、身影越来越小的“向日葵”彻底消失在街角。
她收回目光，挺直背脊，安静地坐着，像一株在陌生土壤里悄然扎根的小小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