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微弱的呻吟,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山洞中。
石台之上,严隽那浓密如蝶翼的长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挣扎着要摆脱沉重的束缚。
一下,两下……最终,她那紧闭了太久、让无数人牵肠挂肚的眼皮,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时,眼神是涣散的,茫然的,仿佛迷失在无尽的迷雾之中,找不到焦点。
她微微转动眼球,似乎不适应这微弱的光线,也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
“严隽!”
江水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但脚下刚一动,便想起了姜震起的叮嘱和怀中紧握着的女儿的小手,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惯常痞气或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情感,如同汹涌的海潮。
“妈妈!”
江蓓儿的反应更为直接。
她一直强装的冷静和淡漠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那双酷似严隽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流下来,只是用带着哭腔的、前所未有的响亮声音,再次喊出了那个称呼。
这一声“妈妈”,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穿透了严隽意识的混沌。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了近在咫尺、气息已绝的姜震起,先是落在了紧紧相依的江水溶和江蓓儿身上。
当她的视线触及女儿那强忍泪水的脸庞时,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仿佛有电流穿过身体。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空洞的眼神里,骤然注入了一丝生气和……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流。
另一边。
姜忱快步上前,在姜震起的身体旁缓缓跪下。
他看着爷爷那带着平静笑容、却已毫无生机的面容,眼圈瞬间红了,肩膀微微颤抖。
但他还记得爷爷最后的嘱托,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悲痛强行压下,转身看向石台方向,眼神重新变得沉稳而坚定。
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爷爷用生命换来的结果,需要他来守护和延续。
听到响声,李亚和老顾进入内围,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李亚看着苏醒的严隽,眼中满是欣慰,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着是否该立刻通知外面的风敏和刘章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感觉怎么样?”
江水溶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她,他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严隽脸上。
严隽似乎还在适应,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目光缓缓扫过这陌生的、布满石棺的山洞,最后又回到江水溶和女儿身上。
她的眼神复杂无比,有茫然,有困惑,有劫后余生的脆弱,还有一丝……仿佛沉睡了太久、记忆尚未完全归位的滞涩。
她没有立刻回答江水溶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跪倒在地的姜忱,以及他身前那具失去生命的老者身躯。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沉重。
“……水……溶……”
她终于极其艰难地、用气音吐出了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
江水溶立刻应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蓓……儿……”
她的目光转向女儿,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珍视。
江蓓儿用力地点着头,小手紧紧回握着父亲,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力量。
姜忱此时走上前来,对着刚刚苏醒、依旧虚弱的严隽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沉稳:
“严女士,您刚刚魂魄归位,身体和意识都需要时间恢复,切莫心急。此地阴寒,不宜久留,我这就安排人送您回房静养。”
他又看向江水溶:“江先生,爷爷的后事,我需要即刻处理。严女士这边,我会让姜环带最好的医师和侍女照料,确保万无一失。您看……”
江水溶看着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严隽,又看了看强忍悲痛的姜忱,点了点头:
“你先去忙。这里交给我。”
姜忱再次躬身,深深看了一眼姜震起的遗体,带着决然转身离去,开始安排后续。
江水溶小心翼翼地上前,俯身,不顾受伤的肩膀,极其轻柔地将严隽从石台上横抱起来。
她的身体轻得惊人,冰凉而脆弱。
江蓓儿紧紧跟在父亲身边,小手一直拉着母亲垂落的手。
“我们回家。”
江水溶低头,对怀中的严隽轻声说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严隽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女儿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直紧绷而混乱的心神,似乎找到了一丝依托。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意识再次沉入修复的深海。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蕴含着新生希望的沉睡。
江水溶抱着严隽,牵着女儿,在李亚和老顾的护卫下,一步步走出这充满了生死、牺牲与奇迹的山洞。
洞外,微风拂面。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伴随着严隽的苏醒,旧的危机看似解除,但来自“光明之眼”的阴影,以及江水溶身上那份沉甸甸的使命,才刚刚拉开序幕。
姜家的牺牲,绝不会白费。
未来的路,注定充满了更多的挑战与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