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拆匿名信时,指腹被信封边缘的毛刺硌了一下。
信是用仿宋字打印的,正文却夹着张泛黄的信纸,墨迹褪成浅褐,却仍能辨出年轻女子的娟秀字迹:阿诚,我要嫁去林家了。
他们说这是家族荣耀,可我只要你说一句跟我走她顿住,指尖轻轻抚过两个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信末打印的字迹刺目:她也曾为爱放弃一切,为何如今却要扼杀别人的幸福?
落地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沈昭昭把信纸翻过来,背面有块浅蓝水渍,像极了林老太太书房博古架上那只蓝釉瓷瓶的颜色。
她突然想起上周替老太太整理旧物时,那个总在门口张望的老仆张妈——当年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前两日收拾箱笼时,她看见张妈对着箱底的银锁发怔。
昭昭?林修远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沈昭昭迅速把信塞进羊绒衫内袋。
男人西装革履站在光影里,袖扣闪着冷光,公关部说老太太的讲话稿改了三版,我让他们半小时后送过来。
他解袖扣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微乱的发梢:怎么了?
没事。沈昭昭踮脚替他理平领带,指尖触到他喉结时,忽然想起今早他蹲在她脚边系婚鞋鞋带的模样,就是...有点紧张。
林修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真丝手套传来:我在。
周年庆当天的林氏大厦像座水晶宫。
沈昭昭站在后台幕布后,能听见宴会厅里此起彼伏的寒暄声。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是今早林老太太让助理送来的,旧物,戴着压场。
昭昭姐。小吴抱着平板跑过来,林总让我把讲话稿给您过目。
沈昭昭接过平板,滚动条拉到最后一页时,呼吸骤然一滞。
原稿最后一段明明白白写着:长媳当有长媳的模样,莫要仗着些小聪明便失了分寸。
修远改了。小吴压低声音,妈,您要还想当这个大家长,就得先学会当妈
幕布外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林氏集团董事长林老太太上台!
沈昭昭看见林修远从主桌起身,西装裤线笔挺如刀。
他经过老太太身边时,往她手里塞了个文件袋。
隔着十米远,她都能看见老太太睫毛剧烈颤动,指节捏得文件袋发出脆响。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沈昭昭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花园里,老太太蹲下来替蓝雪花送事的模样。
那时她问:妈,您种了二十年蓝雪花,怎么今年开得最盛?
因为...老太太用帕子擦手,因为有人教我,别把土压得太实。
此刻台上的老太太扶了扶眼镜,发言稿在她手里簌簌作响。
沈昭昭看见她喉结动了动,突然放下讲稿:各位,我今天想说些心里话。
宴会厅里针落可闻。
过去我总觉得,规矩比什么都重要。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扫过台下,最后停在沈昭昭脸上,可我孙子昨天问我,奶奶,您为什么总对昭昭阿姨板着脸?
我突然想起,我小修远三岁发烧时,攥着我手指说奶奶手手的模样。
她从西装内袋摸出个银锁,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是我嫁入林家前,阿诚送我的。
他说不管以后多难,都要记得自己为什么开心
沈昭昭摸向胸口的匿名信,突然明白张妈为什么把信塞进她信箱——有些伤口,总得见了光才能愈合。
现在我想说,老太太挺直腰板,昭昭是个好儿媳,是我这个当婆婆的,之前太固执。
掌声如潮涌来。
沈昭昭起身时,裙摆扫过桌角的香槟杯,清脆的响声里,她看见林修远冲她挑眉,眼底的笑意快漫出来。
庆典结束时已近十点。
沈昭昭正要跟着林修远离开,老太太的助理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夫人说,想请少夫人去顶楼茶室坐坐。
顶楼茶室飘着茉莉香。
老太太把银锁推到她面前:张妈说你见过这东西?
张姨收拾旧物时,我帮着递过箱子。沈昭昭接过银锁,锁面上二字被岁月磨得发亮,她手在抖。
她跟了我五十年。老太太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我只是...沈昭昭把银锁轻轻推回去,想让我们彼此都过得舒服一些。
窗外的霓虹灯渐次熄灭,茶室墙上的电子钟跳到23:58。
老太太突然起身走向窗边,玻璃倒映出她微驼的背:下周是修远生日,你陪我去挑蛋糕?
电梯下行时,沈昭昭摸出手机,屏幕上有条未读消息:周小姐今晚提前离场,车后备厢装了两箱文件。是林修远的私人侦探发来的。
她望着电梯镜面里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匿名信最后那句扼杀别人的幸福——有些人的冰化了,有些人的火,才刚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