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秀兰就醒了。里屋传来父亲轻微的咳嗽声,她却没立刻起身,只是睁着眼睛望着房梁。柱子离开家快一年了,自从矿上出事后就没了消息,昨夜她又梦到柱子,梦里他穿着沾满煤灰的衣服,笑着说 “兰啊,我回来了”,可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有。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药香慢慢散开来。秀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半块磨得光滑的木头 —— 那是柱子以前给军娃编草蚂蚱剩下的,她一直揣在怀里,像揣着点念想。指尖摩挲着木头的纹路,她想起柱子临走前的模样,他蹲在地上给军娃编草蚂蚱,说 “等爹挣了钱,就回来带你们去城里住”,可现在,钱没等来,人也没了踪影。
“娘,我要爹编的草蚂蚱。” 军娃揉着眼睛从里屋跑出来,小手里攥着个破旧的草蚂蚱,那是柱子临走前编的,翅膀都快掉了,军娃却宝贝得不行,睡觉都要抱在怀里。秀兰赶紧把木头藏进衣兜,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军娃乖,等爹回来,让爹给你编好多好多草蚂蚱,比这个还好看。” 军娃点了点头,小嘴却撅了起来:“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我都好久没见爹了。”
秀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强忍着眼泪,把蒸好的鸡蛋递到军娃手里:“快吃鸡蛋,吃完了跟娘去给爷爷煎药。等爷爷好了,咱们就去镇上找爹,说不定爹就在那儿等咱们呢。” 军娃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好像下一秒柱子就会推门进来。
“兰啊,又让你受累了。” 父亲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愧疚。秀兰端着药走进里屋,帮父亲掖了掖被角:“爹,您别这么说,照顾您是应该的。柱子他…… 他肯定没事,就是外面忙,没来得及捎消息回来。”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早就慌了 —— 前几天去镇上买东西,听人说矿难死了好多人,有人还说柱子也在里面,她当时没敢细问,只是攥着钱袋,手都在抖。
吃过早饭,秀兰刚把药碗洗干净,邻居王婶就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兜,里面装着几个白面馒头:“兰啊,你爹刚做完手术,得吃点好的,这是家里刚蒸的馒头,给你爹和军娃尝尝。” 秀兰赶紧接过布兜,眼里满是感激:“王婶,谢谢您,总让您费心。”
王婶坐在院子里,看着军娃在门口摆弄草蚂蚱,叹了口气:“兰啊,柱子那边还是没消息吗?你也别太熬着,不行就去矿上问问,总这么等也不是办法。” 秀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也想去,可爹还病着,军娃也离不开人,再说…… 再说矿上那么远,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军娃突然跑过来,拉着秀兰的衣角:“娘,王奶奶说爹会回来的,对不对?” 秀兰蹲下来,把儿子搂在怀里:“对,爹肯定会回来的,爹答应过军娃,要给军娃编草蚂蚱,还要带军娃去城里吃包子,爹不会食言的。” 军娃点了点头,把脸埋在秀兰怀里,小声说:“娘,我想爹了。”
中午,太阳暖洋洋的,秀兰坐在院子里搓玉米,军娃趴在旁边,手里拿着草蚂蚱,嘴里小声嘟囔着:“爹,你快回来吧,我想你了。” 秀兰看着儿子的模样,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落在玉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柱子以前总说,军娃是他的命根子,要是知道军娃这么想他,不知道该多心疼。
下午,秀兰去镇上给父亲买药膏,特意绕到矿上的方向,可远远看见矿场门口挂着的黑布,她就不敢再往前走了。路边有个卖杂货的小摊,摊主是个老人,秀兰犹豫了半天,还是走过去问:“大爷,您知道矿上的事吗?有没有一个叫柱子的人,大概这么高,皮肤有点黑。” 老人摇了摇头:“矿上出事之后,人都散了,谁还知道这些啊。姑娘,你也别太着急,说不定他只是去了别的地方。”
秀兰点了点头,心里却更慌了。她买了药膏,匆匆往家走,路上遇到村里的二牛,二牛说:“秀兰,昨天下午有两个人来村里找人,问有没有叫李秀兰的,你知道吗?” 秀兰心里猛地一跳:“找我?他们长啥样?” 二牛想了想:“一个高个子,看着挺实在的,另一个是女的,还抱着个布兜,好像装着衣服,他们问了几句没找着人,就走了。”
秀兰的心跳瞬间加快,难道是柱子?可他为什么要带着个女人来?她刚想再问,二牛却急着去干活,说了句 “我也不知道太多,你要是想知道,去问问王婶”,就匆匆走了。秀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药膏,心里乱得像团麻 —— 要是真的是柱子,他为什么不找自己?要是不是他,又会是谁来找自己?
回到家时,军娃正坐在门口等她,看见她回来,赶紧跑过来:“娘,你看见爹了吗?” 秀兰摇了摇头,把儿子搂在怀里:“没看见,不过娘听说有人来村里找人,说不定是爹让来的,咱们再等等,说不定爹很快就回来了。” 军娃点了点头,眼里却没了之前的期待,只是小声说:“娘,我真的好想爹。”
傍晚,秀兰给父亲喂完饭,哄着军娃睡下。军娃抱着草蚂蚱,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爹,你快回来……” 秀兰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脸,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拿起那件柱子穿过的旧棉袄,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上面还有淡淡的煤灰味,好像柱子昨天还穿过一样。
窗外的月亮很亮,照进屋里,落在旧棉袄上。秀兰摸着棉袄的针脚,心里默默盼着 —— 柱子,你到底在哪儿?你快回来吧,我和军娃都在等你,我们不能没有你。夜色渐深,屋里的灯还亮着,秀兰坐在床边,手里攥着那半块木头,等着那个迟迟不归的人,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