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的死,如同在浑浊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涟漪尚未完全平息,更沉重的压力便接踵而至。园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恐惧的味道。“清道夫”行动的阴影并未随着第七批次的结束而消散,反而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将所有人牢牢困住。
王烁明显感觉到,技术部周围的监控力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内保科的人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接闯入机房,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却更加强烈。走廊里巡逻的守卫频率增加,眼神也更加警惕,仿佛随时准备扑向任何可疑的目标。
更棘手的是网络层面。魏莱团队的技术围剿显然升级了。王烁能清晰地感知到,系统对外部网络的探测和连接变得异常艰难,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前行。原本就时断时续的、与“信使”约定的几个备用加密通讯通道,此刻几乎完全被干扰和阻断,信号强度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多频段通讯干扰,覆盖已知备用信道。外部网络访问延迟及丢包率急剧升高。与预设联络节点‘信使’、安全屋的稳定连接已中断。风险评估:极高,疑似针对性通讯封锁。】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普通的网络波动,而是有目的的、技术精湛的全面封锁。魏莱,或者他背后的宋先生,正在 systematically 地掐断园区与外界的一切非受控联系。
王烁坐在控制台前,屏幕上依旧是“海星”系统升级的界面,但他此刻真正关注的,是系统后台不断尝试连接、又不断失败的数据流。每一次连接的失败,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需要知道陈教授“失踪”的消息公开后引发了什么连锁反应,更需要知道阿雅是否安全。然而,现在他就像被困在孤岛上的囚徒,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都被切断了。
“林工,”梭温的助理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主管让问一下,‘海星’新加密模块的测试日志出来了吗?老板那边催问进度。”
王烁抬起头,压下心中的焦躁,语气平稳:“还在最后的数据校验阶段,下午能出初步报告。”
“好的,我回复主管。”助理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林工,最近……网络好像不太稳定?连内网访问都有些卡顿。”
王烁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可能是‘清道夫’行动导致的数据流量异常,或者是魏总那边在进行安全加固吧。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助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
王烁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连底层技术员都感觉到了网络异常,说明这次的封锁力度确实非常大。这不仅仅是针对他,很可能是园区整体的通讯管制升级了。
他必须想办法突破这层封锁,至少,要确认阿雅和“信使”的状态。
他尝试利用“海星”系统升级的权限,寻找网络管控系统的漏洞。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庞大而严密的系统规则边缘,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可能的缝隙。他编写了几个极其隐蔽的数据包,伪装成系统间的正常心跳检测或日志同步请求,试图绕过干扰,探测外部节点的状态。
然而,魏莱团队的防御如同铜墙铁壁。他发出的探测数据包大多石沉大海,少数几个触发了反馈的,也立刻引来了更严密的反向追踪和流量分析,逼得他不得不立刻切断连接,清除痕迹。
【突破尝试失败。干扰源具备深度包检测及行为分析能力,常规渗透手段无效。建议:暂停主动连接尝试,避免暴露。】
系统的结论冰冷而无奈。王烁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技术上的绝对劣势,让他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苏梅。她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能不受严格通讯管制,并且有能力与外界联系的人。但通过她传递消息,风险极高,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需要权衡。是继续等待,寄希望于封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放松?还是冒险利用苏梅这条极不稳定的线?
而在他无法触及的安全屋,阿雅同样在煎熬中等待着。
山风再次来访时,带来的依旧是坏消息。
“还是联系不上。”山风的表情比上次更加严峻,他检查了阿雅尝试激活的那个“状态标记”,摇了摇头,“节点没有响应。要么是标记已经被清除,要么是园区的封锁比我们想象的更彻底,连这种级别的冗余信号都被过滤了。”
阿雅的心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她看着山风,声音干涩:“那我们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山风沉默了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更小巧、看起来像普通充电宝的设备,递给阿雅:“这是最新的单次触发式应急信标。如果……我是说如果,安全屋暴露,或者你察觉到无法抵御的危险,按下顶部的按钮。它会发送一次最高优先级的求救信号,但也会彻底暴露这个位置。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
阿雅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块,感觉重若千钧。这不再是希望,而是最后关头的催命符。
“那我们……要放弃了吗?”阿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不是放弃,是战略静默。”山风纠正道,但他的眼神同样沉重,“上级正在评估情况,寻找新的突破口。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保证你和证据的绝对安全。这是‘烛龙’用命换来的机会,我们不能辜负。”
又是“战略静默”,又是“保证安全”。阿雅听够了这些术语。她知道山风是对的,知道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但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这种近乎坐以待毙的等待。
“他一个人在里面……面对所有危险……”阿雅喃喃道,眼眶再次湿润。
“相信他。”山风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是‘烛龙’,没那么容易倒下。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活下去,等到他需要我们的那一刻。”
山风离开后,阿雅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应急信标。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走到窗边,再次掀开窗帘一角。夜色中的暗瓦镇,灯火零星,如同鬼蜮。她不知道王烁此刻正在经历什么,是否也像她一样,在绝望中寻找着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微光。
延迟的联络,如同一条被斩断的脐带,让内外两个世界都陷入了窒息般的焦虑和不确定中。王烁在技术的牢笼里挣扎,阿雅在安全的孤岛上守望。而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王烁最终没有冒险联系苏梅。他决定再等一等,利用这段时间,更深入地梳理“海星”系统,寻找那个可能指向陈教授下落的、被忽略的线索。同时,他也指令系统,以最低功耗持续扫描外部网络,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信号波动。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洞穴中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风暴暂歇,或者……等待着下一个出击的机会。而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无论是陈教授,还是他自己,都可能等不到联络恢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