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昆赛的挑衅,杨康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回到了位于翡翠邦首府深处的临时住所。他径直走向父亲杨怀山的书房。
房间内药香弥漫,杨怀山披着一件旧军大衣,正坐在躺椅上,就着台灯的光线仔细擦拭着一把老旧的勃朗宁手枪。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沉静。
“听说克钦军的人来了?”杨怀山放下手中的枪和绒布,声音平和。
“来了个叫昆赛的纨绔,仗着他叔叔是克钦军的参谋长,嚣张得很,被我撵回去了。”杨康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未消的冷硬,“看样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冲突在后面。”
杨怀山静静地看着儿子,目光如同深潭。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
“康儿,你做得对。面对挑衅,寸步不让,是维护我们尊严和利益的底线。”他先是肯定了儿子的做法,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但是,孩子,你要记住,我们身处缅北,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很多时候,光靠硬碰硬是不够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非上策。”
他微微直起身子,眼神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华人漂泊至此,扎根求生,本就不易。克钦人也好,缅族也罢,说到底,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打打杀杀,结下死仇,非我所愿。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杨康眉头微蹙:“父亲,您的意思是?”
“克钦独立军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杨怀山收回目光,看向儿子,“他们那位主管财政和对外联络的副总指挥 吴登盛 ,当年我在缅共时期,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有些交情。此人相对务实,看重实际利益,并非一味主张武力扩张的激进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冲突不可避免,那就在冲突升级到你死我活之前,由我出面,私下联系一下这位 吴登盛 将军。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坐下来谈的可能。”
“谈判?”杨康有些意外,“我们刚刚展示了强硬,现在去谈,会不会被视为软弱?”
“这不是软弱,而是战略。”杨怀山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老练的政治智慧,“在他侄子刚刚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我去联系他,恰恰表明了我们既有扞卫利益的决心,也有解决问题的诚意。这叫恩威并施,刚柔并济。”
他看着杨康,一字一句地教导:“康儿,为帅者,不仅要懂得如何打仗,更要懂得为何打仗,以及如何在战后建立秩序。‘金彩’矿藏于翡翠邦境内,这是事实。克钦军声称拥有主权,这是他们的诉求。这里面,未必没有合作的空间。比如,共同开发,利益共享?或者,以其他形式的补偿,换取他们对现状的默认?”
杨康沉默了。父亲的思路与他习惯的军事思维截然不同,却展现了一条可能减少流血、甚至能打开新局面的路径。
“我明白了,父亲。”杨康深吸一口气,态度变得恭敬,“那此事,就劳烦您费心了。需要我这边做什么准备?”
“你继续做好打的准备,而且要摆出不惜一战的姿态。”杨怀山目光锐利起来,“只有我们这边拳头够硬,我在谈判桌上说话才有分量。同时,准备好一份关于‘金彩’矿脉初步价值和开发前景的、有说服力的资料,但要有所保留。具体的,等我联系上 吴登盛 ,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是!”杨康起身领命。他知道,父亲这是在给他上一堂更为复杂的政治课。与克钦军的关系,将进入一个“边打边谈,以打促谈”的新阶段。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杨怀山重新拿起那把勃朗宁,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枪身,喃喃自语: “登盛兄……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你这把老骨头,还记不记得当年那点香火情……希望能给孩子们,谈出一条活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