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静立于混沌空间的中央,抬头凝视着那道从石碑中浮现的虚幻身影。
那身影庞大到无法用常理去度量,仿佛整个混沌空间都容纳不下其存在的真实。它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圈又一圈由纯粹法则编织而成的光晕,在其身后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超越时间、超越因果、超越生死的永恒气息。
这股气息,比陈凡前世见过的任何仙帝都要古老,都要浩瀚。
它不像是一个,更像是某种的具现化,是某个纪元留下的最后一缕执念,或是某段被抹去的历史在呼唤着归来。
吾,等你很久了。
那个平静到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凡。
它直接道出了陈凡的名字,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到来,甚至知晓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陈凡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的混沌宇宙在这一刻自发运转到了极致,体内十大洞天道星齐齐震颤,一股浩瀚的混沌之力在他周身流转,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领域,将姜初雪牢牢护在身后。
他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那道虚影,等待着它的下文。
沉默在混沌空间中蔓延。
片刻之后,那道虚影似乎察觉到了陈凡的防备,它缓缓抬起一只由无数法则丝线构成的手掌,对着陈凡虚虚一按。
这一按,没有任何杀意,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整个混沌空间都为之一震。
下一刻,一幅幅景象,如同幻灯片般,在陈凡的识海中快速闪过。
那是这座荒古神殿的过往。
陈凡看到了一个辉煌到极致的纪元,那个纪元中,仙王如云,仙尊遍地,甚至有着超越仙帝的至强者存在。那些强者们统治着诸天万界,他们的意志便是法则,他们的呼吸便是大道的运转。
然而,这样一个璀璨的纪元,却在某一天,突然迎来了终结。
陈凡看到,天穹裂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痕,从那裂痕中,涌出了无穷无尽的、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那虚无所过之处,星辰化为齑粉,大陆沉入深渊,仙王的领域被轻易撕碎,仙尊的道果被强行抹除。
那是一场席卷了整个宇宙的浩劫。
无数强者奋起反抗,他们燃烧道果,自爆仙魂,试图阻挡那虚无的蔓延。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虚无的本质,并非是某种力量,而是本身,是所有存在的对立面。
最终,整个纪元被虚无吞噬,只剩下了寥寥数人,他们联手施展了某种禁忌大术,将那片虚无连同他们自己,一同封印在了这座从混沌界坠落而来的神殿之中。
而那座神殿,便沉入了时空的夹缝,成为了万墟之海深处的一个,一个不属于任何纪元的。
原来如此。陈凡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他睁开眼,看着那道虚影,你便是那最后的封印者之一。
虚影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继续用那平静的声音说道。
吾已等候无数纪元,只为寻一能继承吾等意志之人。
汝,持英雄之弓而来,又修混沌之道,已具备打开此殿最深处的资格。
但,吾需问汝一个问题。
汝,可愿守护?
守护。
这两个字从虚影口中说出,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陈凡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了那位落日神皇,想起了那张射落九日、最终与灾厄同归于尽的神弓。那位神皇所守护的,是他的族人,是他的世界,是那片生养他的天地。
他又想起了眼前这座神殿所封印的那场浩劫。那些前赴后继的强者,他们舍弃了超脱的机会,甘愿与虚无一同被封印,所守护的,是整个宇宙的延续,是无数生灵的未来。
守护……陈凡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不是英雄。
我所做的一切,皆为私欲。
为复仇,为亲友,为超脱这囚笼。
你若是想找一个心怀苍生的圣人,那便找错了人。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坦然与桀骜。
虚影听完,沉默了许久。
那圈圈光晕的旋转速度缓缓放慢,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叹息。
良久,它才再次开口。
无妨。
吾等亦非圣人。
当年封印虚无,并非为了什么苍生大义,只是不愿看到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被那虚无吞噬殆尽。
守护,从来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
能守住心中所爱,便已足够。
虚影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弱的、近乎人性化的波动。
陈凡闻言,眼神微微一动。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道虚影,发现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这道虚影所代表的,并非是某种高高在上的大道意志,而是一群曾经鲜活的、有血有肉的强者,他们的最后执念。
你们封印的那片虚无……陈凡沉声问道,它是什么?
虚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一挥。
混沌空间陡然变化,那块万丈石碑缓缓沉入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漆黑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裂缝,出现在了空间的最深处。
那裂缝的宽度不过三尺,却透着一股比万墟之海更为纯粹的寂灭气息。
陈凡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到自己的混沌宇宙都在剧烈地颤动,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又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的存在。
那是……归墟的本源?陈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
非也。虚影摇头,归墟,只是它溢散出的一缕气息,在这片宇宙中自然演化而成的产物。
它真正的名字,吾等亦不知晓。
只知道,它来自比混沌界更高的维度,是某个更高层次的宇宙毁灭后,所留下的最后。
它的存在,会不断侵蚀、吞噬一切有序的世界,将其拖入永恒的寂灭。
吾等当年,便是为了镇压它,付出了整个纪元的代价。
陈凡听着虚影的讲述,脑海中的信息如同碎片般,开始拼凑出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为残酷的真相。
这座荒古神殿,并非什么藏有超脱之秘的宝地,而是一座镇压终末浩劫的封印监牢。
那些从仙界流传下来的关于神殿藏有晋升仙尊秘密的传闻,不过是某些知晓真相的存在,为了吸引足够强大的后来者前来,所编织的诱饵罢了。
因为封印总有松动的一天,而当那一天到来时,必须要有新的守护者,来接替那些已经油尽灯枯的前人。
所以,你让我来,是想让我成为新的……封印者?陈凡平静地问道。
非也。虚影再次摇头,吾等已将此封印加固到了极致,在这个宇宙彻底走向终结之前,它不会破封。
吾让汝来,是想将此封印的,交予汝。
话音落下,那道漆黑的裂缝之上,缓缓浮现出了一枚古朴的、由纯粹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符印。
符印之上,铭刻着陈凡见过的最复杂、最玄奥的法则纹路,那些纹路交织缠绕,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自洽的封印体系。
此符,名为终焉锁
持此符者,可掌控封印的开启与关闭,亦可调动封印内蕴含的、那些前人燃烧道果所留下的全部力量。
汝若遇生死危机,可动用此符,借前人之力,短暂拥有媲美仙尊,甚至触及仙帝门槛的战力。
但,吾亦需汝承诺。
当有朝一日,此封印真的到了崩溃边缘,汝需回到此地,以汝之混沌大道,将那虚无彻底炼化,还宇宙一片清明。
虚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恳求。
陈凡静静地看着那枚符印,又看了看那道虚影。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
你们为何信我?
万一我拿了钥匙,转身便走,或是直接打开封印,放出那虚无,你们又能奈我何?
虚影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它那圈圈光晕中,竟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仿佛在微笑的轮廓。
因为,汝修的是混沌大道。
此道之人,天生便是虚无的克星,亦是秩序的终结者。
汝若真想毁灭,根本无需借助外力。
而汝既然选择一步步走到今日,选择守护身边之人,便证明,汝心中尚有舍不得之物。
有舍不得,便不会走向纯粹的毁灭。
这,便是吾等信汝的理由。
陈凡听完,沉默了良久。
最终,他缓缓抬起手,一股混沌之力从掌心涌出,将那枚终焉锁符印,摄入了掌中。
符印入手,一股浩瀚到难以想象的、蕴含着无数强者最后意志的力量,瞬间与他的混沌宇宙产生了共鸣。
陈凡闭上眼,感受着这股力量。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看着虚影,缓缓开口。
我答应你。
但,我有一个条件。
当我打破这宇宙的囚笼,踏入更高维度之时,若那虚无依旧存在,我会将它连同这囚笼,一并炼化。
届时,你们这些前人的执念,也该散去了。
虚影听完,那圈圈光晕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它发出了一声仿佛跨越了万古的、释然的叹息。
吾等,等的便是这一天。
话音落下,那道虚影开始缓缓消散,化为点点星光,融入了混沌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而那块沉入地面的万丈石碑,也在此刻轰然碎裂,从其内部,飞出了无数枚玉简、神兵、丹药,以及各种陈凡见所未见的天材地宝。
此乃吾等生前所藏,今日尽数赠予汝,助汝早日证道。
虚影最后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去吧,后来者。
莫要辜负,这片宇宙,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