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濂是被啜泣声吵醒的。
卧室里，没有开台灯，只有床脚电脑桌上，显示屏在漆黑的深夜里发出刺眼的光。
幽幽的光线照射出一个女子的背影，头发披散着，看不见正脸，肩膀一颤一颤，发出压抑的哭声。
三更半夜，楚濂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愣是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紫菱。
楚濂咽了下口水，担忧：“紫菱，你在哭吗？”
紫菱明明听见了，却对楚濂理都不理。
“老天，这突然是怎么了？”楚濂捂着额头无奈得很，“做噩梦了吗？来，到我这里来，我来抱抱你，不怕了。”
楚濂坐在床上，朝紫菱张开双手。
紫菱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下一秒，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她的眼中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你还好意思对我说，要我抱你。”紫菱咬着牙，红着眼睛瞪着楚濂，“你这个负心汉，你居然还好意思要我抱你！”
楚濂莫名其妙，“负心汉？干嘛突然骂我？”
紫菱猛地起身，到床边掀开楚濂的被子，又把床头立着的拐杖塞进他的手里，扯着楚濂的手臂强迫他来到电脑面前。
鼠标一晃，待机页面结束。
屏幕上，赫然是正在跳舞的绿萍。
啪——
紫菱把鼠标一摔，“楚濂，我想我真的是看错了你，我居然以为你是真的爱我。”
“你一边和我同床共枕，一边在电脑前欣赏绿萍的舞姿。你看着绿萍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后悔了，是不是？”
紫菱每问一句，就后退一步，仿佛想要用拉开的距离，看清眼前的男人。
可她却只看到了楚濂错愕的脸。
“欣赏绿……你在说什么？这是楚沛为了给舞蹈工作室做光碟，暂时存在我电脑里的视频而已啊。”
？
这下错愕的人成了紫菱。
“……什么？”
“楚沛说，613在电视上看了绿萍的演出，激动得不行，说是一定要把演出的录像刻成光碟，还说要放在飞天舞蹈工作室供起来。”
“那小子对613那么上心，多半是恋爱了，我这个哥哥反正在家闲着，就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小鸭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翻我电脑就算了，还乱吃飞醋，把自己气哭成这样，你说说看，你傻不傻？”
紫菱眼里的泪，此刻也不知该不该掉。
她吸了吸鼻子，“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怎么可能骗你。”楚濂刮她鼻头，“好了，快回来睡觉了。”
紫菱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放不下。
这几天她总是会莫名奇妙地想到，楚濂那天看绿萍演出的时候，出神的样子。
挥之不去的直觉，让她不安。
“那你把它删了吧。”紫菱突然说。
“什么？”
“既然只是楚沛要用，就让他自己做。”紫菱说，“我不想在你的电脑里看到跟绿萍有关的东西，你把视频删了吧。”
楚濂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说了半天，你还是怀疑我？”
自从他出了车祸之后，睡眠质量就变得很差。刚刚被吵醒，看到紫菱在哭，楚濂只得刻意压住自己心里的烦躁。
可他没想到，向来温柔懂事的紫菱，还要不依不饶。
“删一个视频而已，你要是心里没有鬼，干嘛不答应？”紫菱据理力争。
“什么有鬼没鬼，你这是在污蔑我的人格！”楚濂抬高声音，“你难道不知道我和绿萍已经结束得干干净净，你难道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难道，需要靠一个视频的删除与否，来证明我爱不爱你？”
“是。”
紫菱坚定地看着楚濂。
“我需要，我需要你现在就把这个文件删除。”
楚濂被她气得火往上涌，“如果我说，我不删呢？”
紫菱噌地一下从电脑椅上站了起来。
“如果你不删，就代表着我的猜测和怀疑都是对的，你就是看到绿萍跳舞，你就后悔了，你后悔放弃她，选择我，你后悔失去了你的白天鹅！”
楚濂气得笑出了声。
“让我提醒你，那天晚上，是你求着我，逼着我，让我陪你一起看绿萍的演出，不是我自己要看的！”
“你嘴上说着崇拜绿萍，说不能错过她任何一次演出，结果另一边却在我这里无缘无故地吃绿萍的醋，紫菱，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楚濂的话像是一只无情的手，撕裂了紫菱的伪装。
紫菱被他的话质问得无处可遁，手紧紧抓着电脑桌的边缘，气到连身体都在发抖。
“我什么时候求你、逼你陪我看绿萍演出了？眼睛长在你自己身上，如果你真的不想看，难不成我还会强迫你坐在椅子上两个小时吗？”
“是谁一直看到谢幕，眼睛都不肯从屏幕上移开的？就连演出结束了都还在回味，魂不守舍得连我讲话都听不见？”
紫菱用小拳头捶着楚濂的胸口。
“是谁，是谁，你说啊，你说！”
楚濂被紫菱激怒，“什么魂不守舍，我哪里有魂不守舍，你简直就是不知所谓！我看绿萍跳舞看了那么多年，我早就已经看腻了！”
“既然你不想看，你为什么不肯删视频？”紫菱大叫。
楚濂冷冷地看着她。
他爱紫菱。
可是爱不是没有止境和底线的纵容。
今天，紫菱会偷偷打开他的电脑，要求他删除一条可有可无的视频。
明天，紫菱会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幼稚的原因，对他提出更加荒谬更加过分的要求？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删除。”楚濂斩钉截铁。
紫菱砰地一声拍向桌子。
“你如果不删，我们就分……”手字还没出口，就被楚濂打断。
“紫菱，冷静一点。”
“你记住，有些话，是无论你多么生气，都不能随便说的。”
“你说了，我就会当真。”
“你知道我的，如果我当真了，你不要后悔。”
紫菱直愣愣地看着楚濂。
眼泪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糊成一团的视线里，楚濂愤怒的脸像是一团会吃人的凶巴巴的鬼影。
她的要求，楚濂拒绝。
她的威胁，楚濂无视。
不仅无视，他甚至反过来威胁她。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黑夜，她突然觉得自己既孤独，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