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堵无形的墙,在苏瑶和林知珩之间投下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
图书馆里不再有默契的静默,只剩下一种压抑的、充满了未言之语的僵持。
苏瑶不再坐在他对面,选择了斜对角的位置,一个既能看见他,又能保持足够安全距离的角度。
林知珩显然察觉到了这种刻意的疏远。
他依旧沉默,但周身的气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
他不再主动推过笔记,甚至连目光都很少再投向苏瑶的方向。
他像一座自我封闭的孤岛,用加倍的冰冷回应着她的退避。
苏瑶的心,在这日复一日的冰冷对峙中,像是被反复浸入冰水,逐渐麻木。
委屈和愤怒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坚硬的什么东西。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司机监视的目光而惶惶不可终日。
那种赤裸裸的审视依然让她感到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倔强的反抗。
他们越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她心底某个不服输的角落,就越是燃起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凭什么?
凭什么因为她的家庭普通,她就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要被质疑、被监控?
凭什么她就要被那堵由财富和权势砌成的墙,理所当然地隔绝在外?
她想起林知珩在天台上紧握着她的手时,那冰凉的指尖和压抑的痛苦。
他同样是被那堵墙困住的人,甚至可能比她更甚。
他所反抗的,不正是这种令人窒息的控制和安排吗?
如果连她都退缩了,那他岂不是要独自面对那堵冰冷的高墙?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连日来的迷茫和自怜。
一天晚上,她翻出那本许久未动的日记本。
翻开,里面断断续续记录着从初遇林知珩到现在的心路历程——从最初懵懂的心动,到笨拙的靠近,从图书馆安静的陪伴,到运动会他闯入跑道的震撼,从新年电话里无声的烟花,到天台上紧握的双手,还有那些密密麻麻、凝聚着他心血的复习笔记……
一页页翻过,那些或甜蜜、或酸涩、或悸动、或委屈的画面,如同电影般在眼前回放。
她看到的是一个不断努力、不断靠近、不断试图理解他的自己。
也看到了那个外表冰冷、内心却同样会疲惫、会挣扎、会笨拙地给出回应的林知珩。
他们之间,明明有着真实的连接和悸动,凭什么要被外界的力量轻易否定和切断?
笔尖在空白的纸页上悬停许久,然后,她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墨水几乎要透纸背:
「就算有墙,我也要翻过去。」
字迹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写完这句话,她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不是盲目的冲动,而是一种经过痛苦挣扎后,沉淀下来的清醒的勇气。
她清楚地知道那堵墙有多高,多硬。
她知道翻越的过程可能会摔得遍体鳞伤,甚至可能根本徒劳无功。
但她更知道,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因为畏惧那堵墙的阴影就主动放弃,那么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这份刚刚萌芽、却已然深刻的情感,值得她为之奋力一搏。
她的决心,并非只是为了林知珩。
更是为了那个不甘被定义、不甘被看轻的她自己。
第二天,她再次踏入图书馆。
脚步不再迟疑,目光不再闪躲。
她径直走到那张她之前刻意避开的、位于林知珩正对面的椅子,拉开,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显然出乎林知珩的意料。
他正低头看着书,听到动静抬起眼,看到她竟然坐回了老位置,墨黑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复杂情绪所覆盖。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似乎想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她突然转变的缘由。
苏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她迎着他的视线,平静地拿出书本,摊开,然后拿起笔,开始专注地演算习题。
她的动作自然,神情专注,仿佛之前那些刻意的疏远和冰冷的气氛,都从未存在过。
她不再试图去解释什么,也不再因为那道无形的墙而惴惴不安。
她只是用行动告诉他:我还在那里。我没有被吓跑。
林知珩看了她许久,久到苏瑶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泛白。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了头。
但苏瑶敏锐地感觉到,笼罩在他周身那股极度低沉压抑的气场,似乎因为她这个回归的举动,而悄然松动了一丝。
他翻动书页的声音,不再带着之前那种隐忍的躁意。
墙,依然在那里。
冰冷,坚硬,沉默。
但这一次,站在墙下的少女,挺直了脊梁,眼神里不再只有畏惧和委屈,而是燃起了一簇坚定而执拗的火焰。
她知道前路艰难。
但她已下定决心,无论墙有多高,她都要试一试。
为了他。
也为了,不向命运低头的,她自己。